醉醒过来,脑子清清亮亮,不上头。”
蔺师长说:“不单这样,敌情一来,我老蔺浑身放个抖搂,酒劲儿立马哗哗往下掉,眼睛贼亮贼亮。”
巴根说:“还能立马往回退?未必吧?”
蔺向巴根挤挤眼。
卢军长说:“我说小蔺,你是说,这酒不单不往上走,一抖搂,还能往下走——这就好了,对付今晚周军长我就有底儿了,七十度,八十度,随他们上,吃几杯我抖搂一下,你教我抖搂,别教周军长,这些年你啥事都不瞒我,眼睛贼亮贼亮我见过,怎不知道你会抖搂?”
大家噗笑。蔺师长也有尴尬的时候,转话题说:“刚才怎又出来军饭?”
周军长说:“那是后面的。”铺垫得那么充分,军酒终于斟到小杯里。都有了后,周军长说:“咱们开始吧?”
卢军长说:“那个啥,我们听主人吆喝。”
周军长:“你和巴师长谁先说?”
卢军长说:“那个啥,头炮是你的。”
周军长说:“你先说吧,你长我一岁,老大哥。”
卢军长说:“没有客人先说的。”
周军长说:“也未必,客从主便,主人可以随便安排。”
卢军长对巴根说:“那就老巴。”大家都瞧巴根,准备鼓掌。
巴根在向门口发愣。
周军长说:“欢迎巴师长说。”
巴根没听大家说,仍然凝神于门口。可餐厅门口立着值班经理,其他什么也没有。也没谁预告将有什么要现身。其实巴根的心思徘徊游荡在门外,到了他提早来见学的糖葫芦摊位。卖糖葫芦人用他六指的手,指巴根说:“他为你督造大糖片。”鱼歌明眸看巴根,说:“啊,骑兵。”巴根说:“咋我就是骑兵?”鱼歌说:“你的眼睛是骑兵。”巴根说:“难道眼睛也有字?”鱼歌说:“有弓箭光。”
巴根听到紫玉嘶鸣。鱼歌骑紫玉失控,巴根驰马追鱼歌,演绎了老套路新情节的英雄救美的故事。而后二人共骑一马,徜徉在青格里河九曲龙盘鲜花碧草的河谷夏草原。之所以巴根与她似曾相识,认她作鱼歌,只因为,只因为,有了她的无以形容的笑口白牙,在她的笑口白牙的逼照下,白云,白鹤,白马,雪山,哎哟哟,俱羞了心,俱小了形,俱苍淡无力。那白白的牙,是巴根所见过的这世界上最白的白。那白白牙的笑,发自一枚鲜润莹亮的灵动的舌尖,和周围的雾弥弥的弯眼,和一个酒窝。一个酒窝,失却了常识的对称美。然而只因为白白的牙,牵连得周围不美亦美。
美丽的心灵故事就中断在这。巴根觉得共骑一马过于操切,令致故事迅速到达尾声。如果换个方式,他牵马,鱼歌骑马,维持一种善良舒缓的不即不离的状态,那就能说很多很多的话,走很多很多的路。只留下独立的三个眼神供他品咂。眼神一,藕荷色旗袍灵动着矫健而柔美的身段,有如风摆荷叶,鱼歌即进了晋阳渡——却丁猛回眸,巴根心头中箭。巴根想着席间还能见到鱼歌,因为现场这几位与鱼歌,都是同一的旗袍样式。咋地能她们来,鱼歌不到场。眼神二,鱼歌为傅天犁的强制性的关心,嫌了他一眼睛。而傅天犁恨了巴根一眼睛。可这眼睛在餐桌上还不断发问,藕荷色旗袍女娃咋不见。那就是说,傅认为她一定会出现。所以焦急等待的傅,令致他自己,也令致巴根,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三,那卖糖葫芦的六指人,毒眼,毒嘴。六指人他咋说了?他说:“你巴根狗屎屁铁男。”巴根说:“我是狼师公认的铁男。”六指人说:“你眼毒,瞧女人拔不出眼。”巴根心说:“岂止拔不出眼,钉心里去了。”
蔺师长说:“嘿嘿嘿,丢魂了。”巴根觉到异样,慌忙抬头,弄清楚咋地回事,指周围几位:“他们他们他们。”卢军长说:“你是一个方面。”巴根说:“按规矩来,军长们讲。”
丁猛遭遇这情况,巴根外面镇定,心里不免发慌,一时便觉耳根发热。正了正餐巾,企图放松心情。周军长见状说:“我先引个头,而后卢军长巴师长致辞。”
巴根忙说:“轮不到我。卢军长都代表了。”卢军长说:“我要能代表你,就太荣幸了。那个啥,都不能落,我讲,你也讲,周军长先讲,我们都讲。”
卢军长带大家鼓掌,通过了发言议程。无论咋样努力,巴根的担心没能避免。越控制他越被动,在大家掌声中,他的耳热进一步恶化。以往他有耳热而颊热而全面脸热的教训,很不成样子。眼巴前儿,他心跳并未加速。只仿佛体内陡然增加了许多热能,向上供热的阀门全部开启,不需要额外的泵力,汹涌的热流泛滥了一脸。总之情况很糟。
贰
一声枪响。外面。人乱叫。
卢军长的卫队冲进来,把住了每扇窗户。当然这不是鸿门宴,大家脸色都没有变。侍者随后出现。卫兵提着手枪跟随侍者。侍者面色紧张,托盘里一支手枪。卫兵报告说警卫排长在外面刚刚被刺杀。卢军长说这有什么可咋呼的。神色好似指挥部临近落了炮弹。周军长掏出随身的急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