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狭路相逢。巴根不能不面对傅。傅不能不面对巴根。好在有周军长。周军长介绍:“傅——”周军长边介绍边向傅侧了身。
放在别人身上,像才将卢军长介绍本虎军的蔺师长苑师长几位,像周军长介绍自己豹军的卫师长吴师长等几位,被介绍到了姓,便已经接口报自己的名。所有的人都这样。其中快的,姓与名全套自我介绍。傅在最末一名,已经被周军长让了出来。傅没给巴根准备笑脸,亦完全没有开口的迹象。周军长看不见自己侧后的傅,也应当觉察了那是一张啥子样的脸色。周军长一面喜怒不形于色,一面威严于内并不甘休,长音还在拖,身体还在向后侧——喂,愣啥呢?
巴傅双方表面,除开冷淡不笑,在别人还看不出与那些没怨恨人们的严重不一样。正规礼节绕不开,而心情对立。至少傅天犁对巴根。巴根难免也心存芥蒂,亦早敛了笑。巴根认为傅天犁的眼光在恶毒他。“狗屎屁。”巴根内里也这样回敬他。
正规礼节恰恰就卡了在这。巴根心里意思,随便你,不缺这一握。可这样拖着,场面就停滞了。卢军长体恤周军长,便接了说:“天犁吧?好名字,可耕天耘地。”他们都经过了一遍认识和寒暄,蔺师长多嘴,大概也是好心,就说:“不负天下苍生,我辈铸剑为犁。”虎军诸位这样捧场,周军长很是感激,对巴根说:“没他那么大宗旨,靠天吃饭,一牛一犁,小富即安。”再转向傅天犁:“对不对?”傅天犁就必须伸手了。
巴根握了才知吃了暗亏。傅天犁虚着手,没有拿出一点握的气力。只能说傅伸了手。不单没给热情,并且等于没给手。这样子,愿不愿握,算不算握,完全成了巴根单方面的事情。倒好像人家好好在那,巴根自作多情,抓摸人家手的凉热,讨人的大嫌。
不由得巴根想,谁是爷谁是孙,今晚我吃了你已经几眼,你眼睛里敌意的火焰,把我连着灼了几回。巴根就发了阴损,手上狠狠加力。气力之足,像人与野猪对峙,人猪都在拼命状态,巴根没命地攥着獠牙猪嘴。能感觉到对手肌腱的卷崩,骨节的锉震。巴根有把握断定,傅傲慢的代价至少是二单斤疼汗。
巴根此次宴会的一些不愉快,以巴根与傅天犁的矛盾为蕾苞,可是三扭两转,冲突的花朵却接着开在巴根与蔺师长二人身上。
这席面的阔大,为巴根所不曾吃过。餐厅上面一挂大吊灯,极其炫人眼目。桌面的炫人眼目不逊于头顶。小杯中杯大杯,一齐斟满了光。并着各色各样的冷拼,亦霓虹浮泛,自虚空汇了一蓬流光溢彩的幻想。入了席,围过来四五色旗袍的女娃为大家布置餐巾,巴根独不见藕荷色女娃在场。副官护卫司机一应随从,另设一间。他们这边,冬季装束卸去一些,胖的瘦的十五六人大圆桌坐下来,每人都有足够的桌边。
斟酒。大杯,黄。中杯,红。小杯,空。单留小杯,巴根想,这是等白的。
倒应该说,周军长和豹军顾及到这边将领们的情况,确没刻意铺排。但既然是诚心表示,对巴根师长,这已具足天堂气象。入席前,他在边角上,学蔺师长的样,尽快立起身来。同时学蔺师长的样,捧了盖儿碗,那碗要带到席上去。
关于座次排列,巴根预想,除开主人和主客的双方军长,两大方面头头脑脑依次往下,末次为七位师长。内中虎军豹军六个步兵师师长。巴根看好了主座的斜对过儿。实际上巴根也如愿坐到了那儿。蔺师长动作快于他,与他错一把椅子。家伙不愧虎军主力师掌门人,在这场合咋咋呼呼,心却细。
周军长不承认蔺师长和巴根的自行安排。姓名字条早在椅背上。蔺的字条在该军师长之首,大家说不动蔺,也就算了。巴根混不过去。巴根强调职务。他还想与虎军算作一方两面。很不幸巴根要独当一面。
要凌延骁能替他就好了。巴根再次内心埋怨凌延骁。上面说,吃饭是政治。他想,啥子政治不政治,见学也罢,解馋也罢,总是缩在一边好。不想被放在了极显眼处。周军长右手是卢军长。巴根被按在周军长左手。不幸这位置还与傅斜正面。
湖蓝色女娃上来热毛巾。其他颜色也在各自忙。惟独藕荷色不露面。
就听周军长说:“开始之前,咱们挂个啷当。吃酒咱们就先说酒。一个军,立威地面,扬名一方,一要能打仗,二要能吃酒。”
卢军长轻轻拍掌赞同。那棉花手一点声音不出,教了巴根一手。巴根擦着热毛巾想,既然叫能吃酒,干脆小杯,中杯,大杯,都一色白。要么大杯,大杯,大杯,白,白,白。
应声进来一尊瓮。
灰酱色大瓮,是巴根惯见的那样,肚儿胖粗,两头紧小,两名女娃抬了,一名男娃把持,真正吃劲还是男娃。
周军长喝道:“令行禁止。”
声音不小,可他既没为行而令,也没为止而禁。瓮原先就在行,因而仍然只管行。到了位置,也不等谁发号施令,只管停好。倒是在座的军人们听了这天下第一军语,神情俱都凛然。凛然之后,抬瓮女娃,这边一名翡翠绿旗袍,那边一名琥珀红旗袍,还是不见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