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冒烟打屁嘟嘟叫的俩轮仨轮屁驴子、同样冒烟打屁啵啵叫的四轮小屁马六轮中屁马十轮大屁马、不冒烟打屁却叮当叮当乱敲打的四轮电,牛俱都不陌生。可巴根吉普车的方屁股,贼亮贼亮瞪俩小红灯倒退过来,同时打了那一通噼噼啪啪的蓝屁,是从没见过的阵势。难免把牛惊得不浅,发了那一声令致巴根肚子里奔牛停奔、令致巴根满怀宽大满脸慈祥的牛吼。幸好牛惊的是软惊,单使起了犟脾气倔脾气,大瞪了牛眼对峙车屁股,并不曾发疯。停当街终是妨碍,牛车占了四轮电——耳王说正名叫电车,城壳壳儿里有身份的人叫有轨电车——的轨道,四轮电受轨道制约,在那样宽的小广场尚且无法迂回,叮当叮当打铃铛,顶了牛车屁股站下来。牛不理铃铛,不理四轮电顶牛车屁股,只对当面的小屁马屁股保持警惕。小屁马让开路,牛还是不动。四轮电窗户钻出来几十个脑壳儿,看的用眼睛,叫唤的用嘴巴,拍车厢板的用手,有声无声都对牛发急。
于是急了车把式。
一声高过一声骂,人成了世界上顶清白的人。一鞭狠过一鞭打,牛成了世界上顶响亮的肉鼓。可软硬兼施都不管用。
驾驶兵使劲鸣喇叭,给四轮电铃铛助威。加上喇叭也不行。牛就是不动,就是以不动应万变。巴根骂:“响你个狗屎屁。”就跳下车,说:“就没丁点办法?”
车把式求告:“长官甭生气这畜生。”
巴根说:“跟畜生生气那不也畜生了。”
叉了腰巴根前后打量这牛,对牛脸说:“你走是不走?”牛不理巴根,拿定主意要堵塞交通。巴根说:“听没听过大团长凌延骁,知不知道他的厉害?”
牛鼓着大眼,不作响应。好像把所有的人间把戏都看透了,还啥子凌延骁不凌延骁的。没好说的,就是要抖牛儿年的威风,就是要学古城而西北万寿山下昆明湖畔的卧牛的榜样,咱铜铸的身,咱铜铸的心,任你换王朝,任你换驻军,那是你人间事,牛间事得看咱牛脾气,铜铸的牛脾气咱万古不改——牛的水泡儿泡儿眼,确是这样对巴根说。
巴根命凌延骁:“你来。”
凌延骁说:“哪就轮到我。”
巴根说:“阎王不上小鬼上。”
凌延骁:“你的鞭威一到,还不屁颠颠立马滚蛋了它。”巴根越发受用,背了手,将那有名的白狼尾马鞭吊屁股后面,说:“它哪配。”
凌延骁只好醒了醒手脚,站到牛的当面,定住了脚跟。凌延骁没做别的,抱了两臂,沉了下巴,与那牛,单是脸子对脸子,眼睛对眼睛。
围观者都看出来,这名叫凌延骁的果然有来头,他这样脸子对脸子,眼睛对眼睛,当时就显了效果。牛眼光虽还逞强,可先前若是丈二长矛,现在就只是短戈了。先前若是铜铁兵器,现在就只是泥巴家伙了。
凌延骁阴沉着说:“服是不服?”
岂是服与不服,不单牛眼原本目空一切,用作撒尿的牛腹下那一嘟噜器物,也愤怒,也冲动,先前那一刻挺拔而硕大,紫红而光亮,筋棱棱而霸气,臭烘烘而睥睨天下。凌延骁的脸子眼光并这刀子话一出,不单牛眼抵抗不住,器物这时也一分点头一分减光,一分点头一分减粗,再经七点八点,由大蛇样缩作小蛇样,赢得大人嗤笑孩子喝彩。
驾驶兵再补一句:“整张皮小心活剥了你。”
接着牛的畏惧眼光,就一节一节再向眼眶里回缩。缩得深了,已然负数了。凌延骁的眼光越敌退我进,占领到牛的负数里。
再而后,地面发一阵水响,就见气馁的皱缩的牛那器物,浠浠哗哗下来了尿水。赤黄的稠尿紧一阵缓一阵,吹了一地的泡儿,大大中中小小不一,五彩缤纷各异。泡儿面上收集了许多人脸,人脸变形,人脸攒动,一朵接一朵胀破了泡儿。破碎了的泡儿冒热气,却不是早以前雄赳赳热辣辣的英雄牛气。泡儿碎声清冽,炮仗炸声浓郁。春节和破五才过,元宵未到,远远近近炮仗不断。大鸣大放的阵仗中,那沥尿的器物彻底缩进了肚皮窝。
凌延骁说:“听炮仗了么?”
牛眼说,听见了。
凌延骁说:“牛儿年可未必是牛七年。”
牛眼说,不敢牛七。
凌延骁说:“倘不好好走路,恼撞了我,小心我炮仗伺候。”
牛眼说,是喽。
凌延骁拍拍牛脸面额心,示以知过就好、不要再害怕的意思。意思到了,牛的眼神就只剩下感激和谦恭了。
凌延骁说:“还不走?”
话音落,不等车把式上手,牛就稳稳迈动了两瓣蹄。本来牛车没多大余地,就见乖牛夹尾巴,横错步,小进小退几经腾挪,前头没碰到观众,后头没碰到四轮电,连自己带车共同圆了出去。车把式拱手谢道:“您行。”
凌延骁指巴根师长说:“鞭威还没说话呢。”车把式说:“不拽鼻绳也不抽鞭杆,我记下了,也用您那几句,以后急了。”凌延骁说:“你以为啥子,没真家伙,那几句才没用。”
民众奔走相告,无敌表演啦,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