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朝向,城壳壳儿的布局,仍与他作对。心情愉快了,就要进一步追求耳朵的愉悦,特别在朝向紊乱破坏愉快的情形下。追求耳朵愉悦,就要听《哲别十八拍》。听耳王讲《哲别十八拍》,特别特别悦耳赏心。既然能特别特别悦耳赏心,嚏喷的问题,失眠的问题,也就清淡了不少。
耳王问:“没梦盹?”青格里说:“梦盹鬼个臭。”耳王问:“城壳壳儿病?”青格里说:“不提这。”耳王问:“又冷心病?”青格里说:“不提这。”
说是不提,耳王问了,就是关心。耳王心到了,青格里耳朵就受用。耳朵受用了,心里就熨帖。熨帖到里面,冷心病就好过些。于是就听耳王讲《哲别十八拍》。偏偏一名有听故事的心情,一名没讲故事的心情,耳王干巴巴敷衍得如牛粪饼。青格里截断他的牛粪饼。青格里要的是润津津的酸马奶,不是干巴巴的牛粪饼。青格里不生气耳王。接着二人讨论城壳壳儿扭方向问题。而后不知不觉他俩也扭了方向,扭到了城壳壳儿人与草原人的区别,扭到了圆脑壳儿和长脑壳儿,扭到了语言的各个不同。话题扭过来扭过去,话题不重要,扭过来扭过去与耳王说话,青格里就足够熨帖。熨帖了,每一言每一语都是良药,入到心里,青格里的冷心病就好过些。
青格里问耳王:“脑梆骨,咋样咬。”青格里抬手去拍耳王的圆脑壳儿,“京城话咬金,咋样咬。”耳王没视力,听力格外发育,对青格里手风听得真,圆脑壳儿一歪,恰恰闪让了青格里的手,说:“脑壳儿瓜儿。”青格里说:“与咱们差不大些。”又问那些长葫芦脑壳儿瓜儿,咋样叫。贱手又去拍耳王圆脑壳儿。这回耳王不客气了,一巴掌打回,生脆。青格里那贱手不单拍,以往拍上了,总要作些停留,胡噜头顶,胡噜后脑,胡噜侧脑,胡噜耳朵,胡噜耳轮,胡噜耳垂,像老牛舐犊。耳王一向不受用他的胡噜。打回了手,耳王暂且也不恼撞,说:“得分前脑瓜儿把子,后脑瓜儿把子。”青格里说后把子。耳王说:“后坎日。”青格里说:“你们那儿后坎日,我们就是后把子。”耳王说:“后把子他们叫后脑壳儿瓜儿,也叫后凿子,还有叫啥子后脑勺的。”
青格里不明白何以一城多叫法,如此难咬。耳王说:“咬金,咬金,就不能随胡便谁都咬,等都能咬了,那就咬铜咬铁了。”青格里说:“我呀,咬砖咬瓦。”耳王说:“那都高了。”青格里谦虚说:“咬屎咬尿。”
耳王不愧耳王,敢承当这个王字,卓越的耳听力之外,当然在于对草原游牧人的多民族多语种的娴熟掌握,当然在于对草原腹地汉语和草原边地汉语的娴熟掌握。难怪巴根师长早以前用感叹号说,没耳王咱就难出大草原。难怪巴根师长这几天加三个感叹号说,没耳王咱就难笑菩萨进京城。难怪凌延骁团长说,狼团缺得起团长,缺不起耳王。难怪团副青格里说,唉,唉,人家这圆脑梆骨爹妈咋地给的,咱也一样圆脑梆骨,也一样俩耳朵,却如同砂罐有俩捏手。
青格里再出问题:“前把子。”同时抬手,就要往耳王那可爱的圆脑梆骨上去。看耳王已经取了马鞭在手,准备痛施鞭击,青格里不好再上贼手了,而对方那圆脑梆骨可望不可及,夜暗里眼巴巴对耳王对峙,只能拍己个儿的眉老圪堵,拍蚊子似的将眉老圪堵拍得山响。耳王咬金:“前锛儿拉。”又咬金:“前锛儿楼。”青格里说:“到底咬哪个?”耳王说:“两个都咬。”青格里奇怪:“又是拉,又是楼。”耳王说:“那不是你管的,你跟着拉跟着楼就是了。”青格里重复咬了前锛儿拉和前锛儿楼。耳王说:“锛儿,锛儿,要脆。”青格里朗朗学说:“锛儿,锛儿,要脆。”耳王说:“再脆。锛儿,锛儿。”小学生样青格里再认真学说了。耳王说:“日常上大多叫锛儿头。锛儿头。锛儿头。”
青格里再问眉老圪堵,耳王那一方叫眉老骨。耳王咬金:“额头。”青格里问为啥子京城人圆脑壳儿也不少。耳王说:“满族人嘛,睡扁头,圆溜溜脑梆骨,就像你,圆滚滚脑梆骨,就像凌团长,圆丢丢脑梆骨,就像我。”青格里说:“说城壳壳儿里长脑梆骨吧,满大街圆脑梆骨也真不少。”耳王说:“这还少了不老少,圆脑梆骨都叫辛亥革命给砍了。”青格里问这是咋地说。耳王说是听太监讲的,具体知不道。问刮马汗板。耳王也知不道,说好像京城没这东西。青格里说:“说的也是,农马他又不神气,不打仗,用不着梳鬃,随胡便乱着,刮马汗板当然用不上。”耳王说,不是这话,你没瞧见,人家农马都剪鬃呢。青格里说:“这才进城几天,我哪瞧去,半鬃?”耳王说,半鬃的半鬃。青格里说:“那一弄弄成啥样子?”耳王说,秃毛驴么。
青格里又问:“后凿子中的歪种,一半边的凿子高,一半边的凿子低,歪一边,像小日本的歪把子,咬金咋咬。”
耳王不愉快说:“你咬谁?”青格里说:“没咬你。”耳王说:“你咬他,我就不高兴你。”青格里说:“他道尔吉就是你爹?”耳王说:“我说道尔吉了?”青格里说:“不说他你说谁?”耳王说:“他咋你了,天天拿他仇家样?”青格里说:“不咋我。”耳王说:“不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