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故事
1939年的屠马夫
马商和盗马贼都毛骨悚然。按约定，这垌里有一人一马在等待。找着了一人一马，就可以找见第二个人骑的第二匹马。但奔月秋风，虚虚幻幻，目所能及，空空如也。
突然从晦溟的蓑草里闪过一道剑光。听啸声凄厉，那是一匹马，马不是夺路狂奔，而是狂奔于无路，一刀光的，一刀晦的，或水，或石，或草，惟有蹄音清脆。那是一匹疯马，而疯马蹄踏的是一面天然的奇石之鼓，疯马狂奔，它跌入它狂怒的鼓阵里迷失了去向。它调头跑，它摔的时候更高了，而飞的时候却更矮了，马是被惊伤的灵魂，灵魂比月色更轻，灵魂在月色的舞台上狂奔。奔马狂啸，啸声劈裂了渐响渐薄的啸声，啸声是绝望，绝望被峡谷包裹，峡谷变成了绝望的峡谷，是疯马挟裹了峡谷，或者是峡谷裹挟了疯马，天地为之盘旋了。就在天与地倾斜到了最危险的瞬间，寒闪闪窜出一个锋利的人，那人逼奔马狂追，奔马调头盘旋，他也调头盘旋，奔马穿光过影，他也穿光过影。可人怎么能追上马呢？人突然消逝，人消逝，马惊了，惊慌之时，奔是斜奔，奔马昏迷了，它不住地摔倒，它摔而不倒，所以它不住地踏空，它不住地踏空，所以它不住地摔倒，它终于暴怒，劈地而飞，突然在一角斜石的颠峰，峭然傲立，站立的怒马真不如嬉闹的狗熊，曾几何时，那消逝的人竟是躲在斜石之侧，他闪上石角，翻上马背，他象飞豹抱住了怒马，两尺高的豹能吃掉四尺高的马，豹就是玩的亲密拥抱，此拥抱非彼拥抱，不是面对面拥抱，是胸对脖拥抱，豹让马驮它狂奔，耗掉马的三成气务，豹又勒马的脖子，再耗掉马的三成气力，让马剩下三成气力是让马舒筋活络，豹才好斜劈里一噬，热热地饮马的琼浆，豹与马同构痛而且快之经典，马是痛豹是快，两者皆醉，豹是盈余之醉，马是空虚之醉，马因空虚而变矮，豹因盈余而变高，最后的结果，说是多余说。人又不是豹，可人要耍狠，人比豹还狼，人的驭马，要打要杀，岂豹心而已。当然，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驭马无非是人骑马，要马骑人呢？将会怎样？看吧，怒马震惊了。但怒马休想甩掉他，怒马终于悴然摔倒，直冲霄汉的，只是它的一声绝叫，人与马的纠缠，变成了丛起于乱尘的龙卷风，极可能是马压破了人，极可能是人扭弯了马，听马的绝叫，象咬断了铁链，又象喉管，疯马再度崛起，不是翘首狂嘶，而是后腿踢天，马翻了个跟斗，箭射而去。那人却在马上，象马的鞍，马狂欢或者狂怒，但马休想甩掉他，怒马癫狂了，甩不掉，跳了还乱，怒马突然壁立，狂甩了一阵，把人甩去了一丈远，怒马落地狂奔，但只射去十丈，一头栽地，后腿一仰，轰然倒下。
象一盘焰火突然熄灭。
怒马象是碎了。
那人却站起了他的七尺英魂。在这地老天荒的大峡谷里抖了数十丈的月光，躅躅去了。
那人甚至不近那马看一眼。
盗马贼浩叹道：“屠马夫用手不用刀！”
马商说：“你怎么知道他没把刀？”
盗马贼说：“马是闷死的。你没听见，最后打的是个喷嚏。马要吃刀子才死得爽快，马要是享受刀子，最后那一声不是马嘶，是雁叫，那才叫痛快咧。”
马商听了，匪夷所思。这十万大山的轮回观可不象佛教的六道轮回。
他们悄悄攀崖而下，都吓住，摸着坐树根的盗马贼，冷的，屠马夫在杀马之前杀了人。盗马贼怜盗马贼，只嘘了冷冷的一声。马商猩猩惜猩猩，叹道：“一分钱一分货，万物都有代价。”摸了还热乎乎的马，马身是全的，马是给打爆了双眼，痛懵了乱跳，撞崖，折脖，可以想见绝命之痛。
等于是屠马夫正告盗马贼和马商：抗日要紧，不要给汉奸拉马。
马商叹道：“真是人财两空。”
盗马贼叱道：“快走。慢了走不掉。屠马夫跟马主是没得说的，马主一封栈道，鸟也飞不出去。”
马商一听，盗马贼已逸到十丈之外，马商吓的脖梗脊椎寒，追了个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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