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没”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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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夫人,夫人?只能是夫人,她丢了一只芳名哈丽的冰聃纯种小宠物,我说不出它的漂亮达于何等境界,一句话,我分不出它是猫还是狗。在哈丽出现之前,轿车为之嘘莎嘘莎放缓的,行人为之怦然心动的,却是哈丽的主人,她俨然韩剧明星,可不是,因为不是,所以她的惊艳才达于惊魂。她的善,可以追溯到伊甸园的主角夏娃。说有人哭宠物,太娇情了吧,可你目睹着,你会庆幸,哭乃是唯一的美的仪式,一句话,她的泪是粉红的,而她的粉腮却是透明的,这么说好象也不对,因为我也不便太近的观察。再说这别墅区在广州的格局,那是没多少官员敢在离任前露面的,敢露面的,财富与名份当然没问题,没问题,为什么不是有些狷狂,就是有些尴尬?气质不对。这么说,惟有她才无愧于这天上人间?也不对,谁都知道,以她的年龄,凭自己的钱是住不进来的。不问来处吧,且看去处,她躲着泪脸钻着,喘着,不敢叫出声来,也是就是说,她的心已经急到了嗓子眼上,而她的涵养仍能把心控制在嗓子眼上,要碎要碎了不碎,要蹦要蹦了不蹦。但还是不行了,叫出声了,一出声,泪就飞了,当然,这是她发现了侧门并找出侧门的事了。这时候我可以精确地描述她的声音,词汇当然是“哈丽——”,“哈丽——”,“哈丽——”的重复而已,妙在那变幻,变幻?说的是你听见的不独有声,而且有色,即,仿佛是哈丽闪现了,只不可思议的是,哈丽不是一蹦一跳的,哈丽是飞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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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面照出夫人的镜子是一只3岁女童的眼睛,一只眼而非两只眼,另一只眼因为红肿暂时给封住,因为是一只眼,心神难免有些眩,“一个公主!”女童惊得瞳孔的一瓣莲花都融化了。外婆纠正道:“不是公主,是一个阿姨。”“公主!”女童觉得外婆错了,“阿姨胸脯不穿毛耸耸。外婆说毛耸耸热。”外婆吃了一惊,外婆竟以为走眼了,不对呀,这阿姨是穿的一袭鹅绒挽裙,夏日,贴肌肤,半裸了披着一袭鹅绒挽裙,轻曼之舞也罢,挥泪如雨也罢,出于别墅里的佳人,匪夷所思。外婆眼花缭乱,却不全为那裙,还为外孙女的翩翩起舞,这个刚冒一对门牙又崩掉一颗门牙的小天使咝咝地叫着,外婆看了,又听了,听了,又看了,原来,小天使是学的叫着“哈丽——”,“哈丽——”,“哈丽——”。
外婆心里有些紊乱。一重是小天使学那一面呼唤一面窥探的阿姨,这一幼一少,象又不象;一重是那阿姨又美又妖,可哀可叹,陌生而又熟悉;她又一阵绞痛,发生于心口,恍如旧疾,她都不相信心绞痛是病,病干嘛一乐了就好?可这又哪会是情绪呢?悲怆是软的,冷的,悲怆又没有纤维,可心痛的时候一绞一绞的,老话说的心绞痛算不算心脏病?早知道大都市有一种叫“带您绕过死亡之门”的服务,就是让你省了一千种麻烦,护士小姐带着你一关一关地过一次世界最尖端的病检,4888元一口价,赠你一份中外彻底医治的参考方案,那方案相当于100名专家给你会诊之后留的全国国营医院和专家的电话、网址、QQ号,中外药品参考价,手术费,乃至于交通住宿价目表!唉,最后一年的工资,早掖着两年了,心动,腿没动,一会想,最后一年的工资呵!一会想,一条命呵!一会愤愤道,钱那么值?一会又忿忿道,命那么贵?唉,真叫神魂摇弋!这时辰,她恍恍乎觉得,那位雪绒绒的过去了,以竹栏栅为证,那雪绒绒的恍过竹栏栅,象鹅的游泳,迂迂徐徐,是悠悠的魂走。接着,小天使也过去了,以竹栏栅为证,象只小白兔,一跳一蹿的!
真是小天使跑了嗳!这个突然的意识把她吓着了,她恍出门,不见小天使,她吓得腿也软了,噢,见了,呆在篱笆下呢,真是胆怯的小白兔,害羞呢,两片小嘴,一枚独牙,咬着三只小指头,噢,她羞的是她模仿的偶象驻在那篱笆的尽头,那雪绒绒的,往前,是窥探她的哈丽,往后,是惊讶小天使的鹦鹉学舌。这证明,那失踪的哈丽与小天使相当,相当的令人揪心?价值相当?那雪绒绒的终于去了。小天使啾地叫了一声,不是冲那雪绒绒的,是冲那地上的影子,呐,小天使能从地上的影子认出她的外婆来,这时候她的意思是,我才不要那公主听我的话!或者,外婆,我不要你看我!每见小天使的这番目色,外婆的心兀自就浇了一场幸福的小雨,她抱起喷香的小天使,小天使居高临下,喷她的脸嘘道:“哈丽——”,“哈丽——”,“哈丽——”。小天使越扭越变形,险些从外婆的臂弯里滑出去。外婆惊的,脸都腾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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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是如此的年青。虚岁仅37。2008年的37岁,或者说,37岁的2008年,真讨巧了!外婆的母亲是不能说得太细,也比较特别,政治地位曾高居副省级,可至死仍是个农民,倒回去推算,她性命的起始,应在母亲作为“全国山河一片红宣讲团副团长”的那两个月。如果早产的说法成立,也就是说,怀孕期往后挪两个月,则应在母亲作为“两大一解(大庆大寨解放军)毛主席革命路线宣讲团”的路上,三个月(当时说的也是沿着红军长征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