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今天的路径有所不同），可以肯定，她不是现在健在的父亲所生，但她断不知亲生父亲。1985年母亲在“文革处遗”中由被审查，接着被法律判决入狱，她去监狱探视的时候咬咬牙就问生父的事，母亲嘎嘎大笑，脱口唱道：
“世界是你们的，
也是我们的，
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你们青年人，
朝气蓬勃，就象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那是窄窄的监狱的探视室呵，那只有狱警和亲生女儿呵，母亲却象对了人山人海，引亢高歌。凭良心说，母亲当时没疯。可政府，人民，以博大的心胸宽宥了母亲的罪孽，以精神疾病为由改判母亲无罪，而且免费送了精神病院给予治疗。但那之后，她是没法弄清母亲是病了没病，母亲改唱歌为哭泣，直到临终，母亲也没能说出一句合乎生活逻辑的话来，而且，母亲居然记得她曾问过的，她的生父是谁？母亲最后的一句话说得道不道，佛不佛的，说：“革命者，不应该问，是谁生了我，而应该问，我生了谁？”
她的离开农村，是当深圳第一代暴发户的保姆。这世界更关注城市的面貌在巨变和巨变的速度，可她心眼小，她更关注的是暴发户保姆的更替。噢，暴发户怎样更替保姆，到冥里说吧。她深受刺激的是，保姆怎样更替自己！主炒仆三次，仆炒主一次。炒错了。她一直是骰子，她就掷了一回骰，可投错了。她15岁被禁果砸了。她是在私家医院生的，险些两死，变成一死，是的，她要死了，她剩最后一口气亲吻她的女儿，是她的女儿回送她一口气，她生了，两命皆生。但她终于等不见他，神秘的人终于消逝。她的痛苦很高贵。但躺在产床上13天，她的痛苦卑下了。她终于明白他是知道她生的是女儿而非男儿，毁了一个四十岁男士对于一个15岁少女的承诺。多么可笑。她是抱了婴儿逃的接生费和住院费。那晚她挨一个她认定为善良的女丐身侧，黑黑晦晦消度了大半夜桥下的光阴，她多可笑复又多可叹，她还没到能明白产妇不宜沐风栉雨的年岁，滂沱大雨的时候，女儿是没命的哭，她疯了半颗脑袋，是女丐将她连母带女从雨里抱回桥底。可巧的是，女丐问她：“你父母呢？”她半颗脑袋就想起来她母亲的话，“革命者，不应该问，是谁生了我，而应该问，我生了谁？”她象贼一样笑了。
呵，那个黎明全都尴尬不已！
4
“我生了谁？”真应了故乡一句比石头还老的话，“树叶烂在树荫里，骨头白在棺材底。”棺材是敛尸的，可给老辈拾骨落金镡大葬的时候，为什么那木屑总浮在白骨上呢？烂的轻，不烂的重，骨头奔石头去的。血是认缘的，情是认亲的。天下舌头比犁头多呀，天下道理比舌头多呀，就念这句创心蚀骨的殒命谒？
她从医院逃，可她还是进了医院，人家口罩只罩半张脸，她口罩只漏一双眼。倒痰盂，刷厕所，外兼三份钟点工，做到甩肺，不是吗。她死认了要让女儿上有钢琴的幼儿园，上了。她病了，病到五颜六色，不是吗。她死认了要让女儿上有草坪的小学。上了。有时候她心里好慌，她就伸过手指轻轻地钻一下女儿的小酒窝，女儿就盈盈地笑，有时候她想女儿想得慌，她就摸摸自己的门牙，呀，女儿的门牙跟现在外孙女的门牙一样，是同时冒两颗，先崩一颗，不，应该说，外孙女的门牙跟她妈一样，不，“我生了谁？”她突然念起母亲的临终，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母亲呢，母亲将死，是赤子之心呵！母亲是笑的很傻很傻，搁一只指头在左下牙上，母亲分明是看着14岁的女儿，可这是看见的却是3岁的女儿吗？还是想起她自己的3岁？都说人记事是三岁起，这么说，母亲，她，女儿和外孙都是三岁崩了一颗牙？她提了一股寒气，从柔肠的一头嘘到另一头，她满心怀的寒凉。她念起女儿9岁的一天突然变成一个女巫。盈盈的笑从此敛绝。女儿突然有了悲，有了喜，有了怨，有了愁，有了目瞪口呆，有了凝眉敛色，女儿从此只长眼睛不长身骨。她后来才知道，女儿写了篇《我的爸爸》的作文。要一个没有爸爸的人写爸爸，谁造的孽！为此，她仅六天就决定嫁一个刚死了妻的局长。可局长没能消受她的年青，仅23天婚姻，他暴死床上。死亡吓坏了女儿，而局长子女的控告吓坏了她。她一不做二不休，再嫁一个包工头。但第七个月，她发现包工头有四房女人。这也算了。包工头的发妻终于让一个公安局长的儿子开车送来了。她恐惧于那个可以当她奶奶的白发老者，把女儿抱走。那一年女儿已经11岁，快过她肩头了，都帮她抬呀提呀多少忙了，可她感觉，她女儿吓得都凉了，如果她不抱，她女儿下不了楼，上不了街，回不到她们封了一些时候的租屋里。她更明白，如果没有女儿，她这棵天打雷劈的芭蕉树将站着流干眼泪，站着烂掉。为此，女儿14岁搬到技校住，她没觉得孤单。为此，有一次她转手送一大筐新鲜荔枝去给女儿，旧同舍的很惊讶，说，你女儿早搬啦，天天有小车接送了呀，她一点不惊讶。可终于有一天，女儿叫她到医院，她惊讶了。这可笑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