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跟先生抽起暴烟来，那原本就很神秘的爱巢，一时变成了宇宙的黑洞，男女狼咳，如寄非洲。哈丽于是跑出非洲。小天使哪能承受这外星来的友谊！独牙咬那小指咝咝地响，口涎亮晶晶地悬到大白兔肚兜上，原来，天堂漏水是这个样子。
7
小天使和哈丽的心都象条小鱼一般纤巧而灵动，平生习惯于荡漾幸福，当幸福的春水泛滥，小小的心灵居然惊吓了，那感觉象吞了鱼饵，痛了，甩不掉，甩了更痛，痛了更甩，呵，原来这是一种心念，是上帝造人的时候契在心灵底里的一句咒语，至痛的时候想妈妈，至乐的时候想妈妈，至忧的时候想妈，这是神奇的欢欣呵，想妈妈了。哈丽想妈妈想得歪呆了比身子还大的头，小天使想妈妈想得小嘴唇都抿白了，小天使突然“妈妈——”“妈妈——”地叫唤。她叫不来妈妈，竟以为妈妈捉迷藏藏过分了，急的要哭。
外婆的晕眩尚未澄明，她很惊讶小天使为什么抽风了似的叫妈妈，作梦的时候惊叫妈妈是顺的，可这时候正玩得欢呢。她抱起小天使，嘘道：“妈妈不在呀！”
小天使挣脱之后恹恹道：“妈妈在！妈妈在！”她这么叫着，窜黑厨房看看，看着叫着，自己吓得耸肩缩脖的，又窜门外看看，看着叫着，自己怵的瑟瑟颤抖，折回来，哭了，哀哀而哭，她不再叫妈妈，她又趴在矮矮的床下，床下凌乱着纸箱、皮箱、塑料袋，她不敢叫，仿佛妈妈露了半边的影子，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是那样侧卧着，她颓坐在地，哇哇哑哭。
这吓坏了外婆。外婆真以为女儿在床底，看了，没有，她抱起小天使，小天使甩了她。小天使伤心至默默不哭，绝望地呆看她。她说：“妈妈没下班呀！妈妈找钱钱呀！”小天使轻轻地摇摇头，哔哔吧吧掉下泪块来，象那白的黑的眼睛融化了。她轻轻清清叫了一声妈妈，颤抖不已，外婆把这个无助的小小肉团抱起来的时候自己都要瘫倒了，她无法知道这快乐的小天使何以坠毁了一般丧失了快乐乃至于生气。她感觉这轻轻的软软的肉团虫蠕着，她侧头看，原来小天使弯腰握哈丽爬上来的雪绒绒的小爪。她蹲下，险些倒了。
小天使于是与哈丽手把着爪，哈丽比小天使耐心，哈丽记着小天使是先叫黑屋再叫门外再叫床底，哈丽就牵着小天使，一蹦一跳地先到黑屋的小门吠了吠，左摆摆头，右摆摆头，吠了吠，仰看一下泪汪汪的小天使，再把她牵到门外，吠了吠，左摆摆头，吠了吠，右摆摆头，吠了吠，仰看泪汪汪的小天使，再把她牵到床前，挣脱小天使，自己蹦着跳着进了床底，在纸箱背吠了吠，在皮箱背吠了吠，又跳到塑料袋背去吠了吠，探出头来左摆摆，看看小天使，右摆摆，看看小天使，看见小天使伸了双手接它，但它没出来，盯着小天使的泪眼看，又看看，缩到了黑里，吠出清亮的哀哀之音。
外婆目睹这一切，身心融化。她要抱小天使，小天使不让，她就贴她耳轻轻说：“妈妈不在呀！”
小天使哽咽未止，抽心肠说：“香香在。妈妈在。”
呵！这是怎样致命的一个小东西呵！小天使是闻着了她妈妈的香水！她原来是闻她妈妈的奶气，闻见了笑，闻不见了哭。可她什么时候改闻她妈妈的香水了，闻见了笑，闻不见了哭，可这时候她闻见了，却哭，这小东西象风一样长着！象风一样脆弱！
外婆怵成一团乱麻。用什么话，更有什么法？
哈丽终于应了小天使的召唤，一蹦一蹦出来了，当然没能牵出小天使的妈妈，哈丽很歉疚，把只毛绒绒的头依偎在小天使的大白兔兜里。小天使象风化的冰人，再也止不住哀伤，薄薄的轻轻地哭了，这哭声可以缠住人的灵魂，翩然而往。
事情其实太简单太简单，哈丽的主人往哈丽身上撒的是小天使妈妈同一种法国香水。噢，中国妖全上了山，统治中国的，是法国香水。外婆，小天使，哈丽这是迷了妖雾。
惟等小天使的妈妈下班回来。
8
来的不是小天使的妈妈。
是哈丽的主人。
我不想说那难堪。
哈丽的主人要回哈丽，急了些，粗暴了些，绝情了些，能说她什么呢？小天使无法忍受从生活里走过来一个人，活生生从童话里掠夺她的知音，谁能成全她？能说几句外婆，不，是外婆能说几句。她对女儿说：哈丽主人能缓一下下就好了。唉，也不能说是哈丽害小天使啦。唉，哈丽跑，哈丽主人追哈丽，小天使追哈丽主人，哈丽给逮了，没命叫，小天使就扑上去咬哈丽主人，发肉紧咬，哈丽主人痛懵了，当是哈丽咬，猛一煸，这一煸重哇，哈丽颠倒飞了一丈，嘤嘤嘤嘤，只是鸣，趴了，我是昏了，我跑去救哈丽，哈丽只留咝咝一口气了，是小天使没命叫，我一看糟了，哈丽主人打小天使了，我能想吗，我就扑哈丽主人了，我能轻吗，我可能是伤了人了，保安打我踢我我也不怪了，可小天使怎么就惊吓成这个样了呢？天呐，你哭呀！哭了就好！哭了就好！
女儿和小天使是抱成一团哭。
但外婆急的是听不见小天使哭，外婆不要止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