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下处医了肚皮再来。”张千道:“有你这样不干事的人!是甚
么样犯人,却放他独自行走!就是书房中,少不得也随他进去。如今知他在里头
不在里头?还亏你放慢线儿讲话。这是你的干纪,不关我事!”说罢便走。李万
赶上扯住道:“人是在里头,料没处去。大家在此帮说句话儿,催他出来,也是
个道理。你是吃饱的人,如何去得这等要紧?”张千道:“他的小老婆在下处,
方才虽然嘱付店主人看守,只是放心不下。这是沈襄穿鼻的索儿,有他在,不怕
沈襄不来。”李万道:“老哥说得是。”当下张千先去了。
李万忍着肚饥守到晚,并无消息。看看日没黄昏,李万腹中饿极了,看见间
壁有个点心店儿,不免脱下布衫,抵当几文钱的火烧来吃。去不多时,只听得扛
门声响;急跑来看,冯家大门已闭上了。李万道:“我做了一世的公人,不曾受
这般呕气。主事是多大的官儿!门上直恁作威作势?也有那沈公子好笑,老婆、
行李都在下处,既然这里留宿,信也该寄一个出来。事已如此,只得在房檐下胡
乱过一夜,天明等个知事的管家出来,与他说话。”此时十月天气,虽不甚冷,
半夜里起一阵风,樕樕的下几点微雨,衣服都沾湿了,好生凄楚!
捱到天明雨止,只见张千又来了,却是闻氏再三再四催逼他来的。张千身边
带了公文解批,和李万商议,只等开门,一拥而入,在厅上大惊小怪,高声发话。
老门公拦阻不住,一时间家中大小都聚集来,七嘴八张,好不热闹!街上人听得
宅里闹炒,也聚拢来,围住大门外闲看。惊动了那有仁有义、守孝在家的冯主事,
从里面踱将出来。且说冯主事怎生模样:头带栀子花匾折孝头巾,身穿反折缝稀
眼粗麻衫,腰系麻绳,足着草履。众家人听得咳嗽响,道一声:“老爷来了。”
都分立在两边。主事出厅问道:“为甚事在此喧嚷?”张千、李万上前施礼道:
“冯爷在上,小的是奉宣大总督爷公文来的,到绍兴拿得钦犯沈襄,经由贵府。
他说是冯爷的年侄,要来拜望,小的不敢阻挡,容他进见。自昨日上午到宅,至
今不见出来,有误程限,管家们又不肯代禀。伏乞老爷天恩,快些打发上路。”
张千便在胸前取出解批和官文呈上。冯主事看了,问道:“那沈襄可是沈经历沈
炼的儿子么?”李万道:“正是。”冯主事掩着两耳,把舌头一伸,说道:“你
这班配军,好不知利害!那沈襄是朝廷钦犯,尚犹自可;他是严相国的仇人,那
个敢容纳他在家?他昨日何曾到我家来?你却乱话。官府闻知,传说到严府去,
我是当得起他怪的?你两个配军,自不小心,不知得了多少钱财,买放了要紧人
犯,却来图赖我!”叫家童与他乱打那配军出去,把大门闭了,不要惹这闲是非,
严府知道不是当耍!冯主事一头骂,一头走进宅去了。大小家人,奉了主人之命,
推的推,㧐的㧐,霎时间被众人拥出大门之外。闭了门,兀自听得嘈嘈的乱骂。
张千、李万面面相觑,开了口,合不得;伸了舌,缩不进。张千埋怨李万道:
“昨日是你一力撺掇,教放他进城,如今你自去寻他。”李万道:“且不要埋怨,
和你去问他老婆,或者晓得他的路数,再来抓寻便了。”张千道:“说得是,他
是恩爱的夫妻。昨夜汉子不回,那婆娘暗地流泪,巴巴的独坐了两三个更次。他
汉子的行藏,老婆岂有不知?”两个一头说话,飞奔出城,复到饭店中来。
却说闻氏在店房里听得差人声音,慌忙移步出来,问道:“我官人如何不来?”
张千指李万道:“你只问他就是。”李万将昨日往毛厕出恭,走慢了一步,到冯
主事家起先如此如此,以后这般这般,备细说了。张千道:“今早空肚皮进城,
就吃了这一肚寡气。你丈夫想是真个不在他家了。必然还有个去处,难道不对小
娘子说的?小娘子趁早说来,我们好去抓寻。”说犹未了,只见闻氏噙着眼泪,
一双手扯住两个公人叫道:“好,好!还我丈夫来!”张千、李万道:“你丈夫
自要去拜什么年伯,我们好意容他去走走,不知走向那里去了,连累我们在此着
急,没处抓寻。你到问我要丈夫,难道我们藏过了他?说得好笑!”将衣袂掣开,
气忿忿地对虎一般坐下。闻氏到走在外面,拦住出路,双足顿地,放声大哭,叫
起屈来。
老店主听得,忙来解劝。闻氏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丈夫三十无子,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