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说道:‘我李家兄弟跟着你丈夫冯主事家歇了,明日我早去催
他出城。’今早张千去了一个早晨,两人双双而回,单不见了丈夫,不是他谋害
了是谁?若是我丈夫不在冯家,昨日李万就该追寻了,张千也该着忙,如何将好
言语稳住小妇人?其情可知,一定张千、李万两个在路上预先约定,却教李万乘
夜下手;今早张千进城,两个乘早将尸首埋藏停当,却来回复我小妇人。望青天
爷爷明鉴!”贺知州道:“说得是。”张千、李万正要分辨,知州相公喝道:
“你做公差,所干何事?若非用计谋死,必然得财买放,有何理说?”喝教手下
将那张、李重责三十,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张千、李万只是不招。妇人在
旁,只顾哀哀的痛哭。知州相公不忍,便讨夹棍将两个公差夹起。那公差其实不
曾谋死,虽然负痛,怎生招得?一连上了两夹,只是不招。知州相公再要夹时,
张、李受苦不过,再三哀求道:“沈襄实未曾死,乞爷爷立个限期,差人押小的
捱寻沈襄,还那闻氏便了。”知州也没有定见,只得勉从其言。闻氏且发尼姑庵
住下;差四名民壮,锁押张千、李万二人,追寻沈襄,五日一比;店主释放宁家。
将情由具申详兵备道,道里依缴了。
张千、李万一条铁链锁着,四名民壮,轮番监押。带得几两盘缠,都被民壮
搜去为酒食之费;一把倭刀,也当酒吃了。那临清去处又大,茫茫荡荡,来千去
万,那里去寻沈公子?也不过一时脱身之法。闻氏在尼姑庵住下,刚到五日,准
准的又到州里去啼哭,要生要死。州守相公没奈何,只苦得批较差人张千、李万。
一连比了十数限,不知打了多少竹批,打得爬走不动。张千得病身死,单单剩得
李万,只得到尼姑庵来拜求闻氏道:“小的情极,不得不说了。其实奉差来时,
有经历金绍,口传杨总督钧旨,教我中途害你丈夫,就所在地方,讨个结状回报。
我等口虽应承,怎肯行此不仁之事?不知你丈夫何故,忽然逃走,与我们实实无
涉。青天在上,若半字虚情,全家祸灭!如今官府五日一比,兄弟张千已自打死,
小的又累死,也是冤枉!你丈夫的确未死,小娘子他日夫妻相逢有日。只求小娘
子休去州里啼啼哭哭,宽小的比限,完全狗命,便是阴德。”闻氏道:“据你说
不曾谋害我丈夫,也难准信。既然如此说,奴家且不去禀官,容你从容查访。只
是你们自家要上紧用心,休得怠慢。”李万喏喏连声而去。有诗为证:
白金廿两酿凶谋,谁料中途已失囚。锁打禁持熬不得,尼庵苦向妇人求。
官府立限缉获沈襄,一来为他是总督衙门的紧犯,二来为妇人日日哀求,所
以上紧严比。今日也是那李万不该命绝,恰好有个机会。却说总督杨顺,御史路
楷,两个日夜商量,奉承严府,指望旦夕封侯拜爵。谁知朝中有个兵科给事中吴
时来,风闻杨顺横杀平民冒功之事,把他尽情劾奏一本,并劾路楷朋奸助恶。嘉
靖爷正当设醮祝釐,见说杀害平民,大伤和气,龙颜大怒,着锦衣卫扭解来京问
罪。严嵩见圣怒不测,一时不及救护,到底亏他于中调停,止于削爵为民。可笑
杨顺、路楷杀人媚人,至此徒为人笑,有何益哉?再说贺知州听得杨总督去任,
已自把这公事看得冷了;又闻氏连次不来哭禀,两个差人又死了一个,只剩得李
万,又苦苦哀求不已。贺知州分付打开铁链,与他个广捕文书,只教他用心缉访,
明是放松之意。李万得了广捕文书,犹如捧了一道赦书,连连磕了几个头,出得
府门,一道烟走了。身边又无盘缠,只得求乞而归。不在话下。
却说沈小霞在冯主事家复壁之中,住了数月,外边消息无有不知,都是冯主
事打听将来,说与小霞知道。晓得闻氏在尼姑庵寄居,暗暗欢喜。过了年余,已
知张千、李万都逃了,这公事渐渐懒散。冯主事特地收拾内书房三间,安放沈襄
在内读书,只不许出外,外人亦无有知者。冯主事三年孝满,为有沈公子在家,
也不去起复做官。
光阴似箭,一住八年。值严嵩一品夫人欧阳氏卒,严世蕃不肯扶柩还乡,唆
父亲上本留己待养,却于丧中簇拥姬妾,日夜饮酒作乐。嘉靖爷天性至孝,访知
其事,心中甚是不悦。时有方士蓝道行,善扶鸾之术。天子召见,教他请仙,问
以辅臣贤否。蓝道行奏道:“臣所召乃是上界真仙,正直无阿。万一箕下判断有
忤圣心,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