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采,同二人便行。路上就问:“韩国夫人宅内有郑义娘,今在否?”
婆子便道;“官人不是国信所韩掌仪,名思厚?这官人不是杨五官,名思温么?”
二人大惊,问:“婆婆如何得知?”婆子道:“媳妇见郑夫人说。”思厚又问:
“婆婆如何认得拙妻?今在甚处?”婆婆道:“二年前时,有撒八太尉,曾于此
宅安下。其妻韩国夫人崔氏,仁慈恤物,极不可得。常唤媳妇入宅,见夫人说,
撒八太尉自盱眙掠得一妇人,姓郑,小字义娘,甚为太尉所喜。义娘誓不受辱,
自刎而死。夫人悯其贞节,与火化,收骨盛匣。以后韩夫人死,因随葬在此园内。
虽死者,与活人无异!媳妇入园内去,常见郑夫人出来。初时也有些怕,夫人道:
‘婆婆莫怕,不来损害婆婆,有些衷曲间告诉则个。’夫人说道是京师人,姓郑,
名义娘。幼年进入乔贵妃位做养女,后出嫁忠翊郎韩思厚。有结义叔叔杨五官,
名思温。一一与老媳妇说。又说盱眙事迹,‘丈夫见在金陵为官,我为他守节而
亡。’寻常阴雨时,我多入园中,与夫人相见闲话。官人要问仔细,见了自知。”
三人走到适来锁着的大宅,婆婆逾墙而入,二人随后也入里面去。只见打鬼
净净的一座败落花园,三人行步间,满地残英芳草。寻访妇人,全没踪迹。正面
三间大堂,堂上有个屏风,上面山水,乃郭熙所作。思厚正看之间,忽然见壁上
有数行字。思厚细看字体柔弱,全似郑义娘夫人所作。看了大喜道:“五弟,嫂
嫂只在此间。”思温问:“如何见得?”思厚打一看,看其笔迹,乃一词,词名
《好事近》:
“往事与谁论?无语暗弹泪血。何处最堪怜?肠断黄昏时节。
倚楼凝望又徘徊,谁解此情切?何计可同归?雁趁江南春色。”
后写道:“季春望后一日作。”二人读罢道:“嫂嫂只今日写来,可煞惊人!”
行至侧首,有一座楼,二人共婆婆扶着栏杆登楼。至楼上,又有巨屏一座,
字体如前,写着《忆良人》一篇,歌曰:“孤云落日春云低,良人窅窅羁天涯。
东风蝴蝶相交飞,对景令人益惨凄。尽日望郎郎不至,素质香肌转憔悴。满眼韶
华似酒浓,花落庭前鸟声碎。孤帏悄悄夜迢迢,漏尽灯残香已销。秋千院落久停
戏,双悬彩索空摇摇。眉兮眉兮春黛蹙,泪兮泪兮常满掬。无言独步上危楼,倚
遍栏杆十二曲。荏苒流光疾似梭,滔滔逝水无回波。良人一去不复返,红颜欲老
将如何?”韩思厚读罢,以手拊壁而言:“我妻不幸为人驱虏。”正看之间,忽
听杨思温急道:“嫂嫂来也!”思厚回头看时,见一妇人,项拥香罗而来。思温
仔细认时,正是秦楼见的嫂嫂。那婆婆也道:“夫人来了!”三人大惊,急走下
楼来寻。早转身入后堂左廊下,趋入一阁子内去。二人惊惧。婆婆道:“既已到
此,可同去阁子里看一看。”
婆子引二人到阁前,只见关着阁子门,门上有牌面写道:“韩国夫人影堂。”
婆子推开槅子,三人入阁子中看时,却是安排供养着一个牌位,上写着:“亡室
韩国夫人之位。”侧边有一轴画,是义娘也。牌位上写着:“侍妾郑义娘之位。”
面前供卓,尘埃尺满。韩思厚看见影神上衣服容貌,与思温元夜所见的无二,韩
思厚泪下如雨。婆子道:“夫人骨匣,只在卓下。夫人常提起教媳妇看,是个黑
漆匣,有两个鍮石环儿。每遍提起,夫人须哭一番,和我道:‘我与丈夫守
节丧身,死而无怨。’”思厚听得说,乃恳婆子同揭起砖,取骨匣归葬金陵,
当得厚谢。婆婆道:“不妨。”三人同掇起供卓,揭起花砖,去掇匣子。用力掇
之,不能得起,越掇越牢。思温急止二人:“莫掇,莫掇!哥哥,须晓得嫂嫂通
灵。今既取去,也要成礼。且出此间,备些祭仪,作文以白嫂嫂,取之方可。”
韩思厚道:“也说得是。”三人再逾墙而去。到打线婆婆家,令仆人张谨买下酒
脯、香烛之物,就婆婆家做祭文。等至天明,一同婆婆、仆人搬挈祭物,逾墙而
入,在韩国夫人影堂内,铺排供养讫。
等至三更前后,香残烛尽,杯盘零落,星宿渡河流之候,酌酒奠飨。三奠已
毕,思厚当灵筵下披读祭文。读罢,流泪如倾,把祭文同纸钱烧化。忽然起一阵
狂风,这风吹得烛有光以无光,灯欲灭而不灭,三人浑身汗颤。风过处,听得一
阵哭声。风定烛明,三人看时,烛光之下,见一妇女,媚脸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