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致贫苦。’”善述道:“既有此事,何不早说!行乐图在
那里?快取来与孩儿一看。”梅氏开了箱儿,取出一个布包来。解开包袱,里面
又有一重油纸封裹着。拆了封,展开那一尺阔、三尺长的小轴儿,挂在椅上,母
子一齐下拜。梅氏通陈道:“村庄香烛不便,乞恕亵慢。”善述拜罢,起来仔细
看时,乃是一个坐像,乌纱白发,画得丰采如生。怀中抱着婴儿,一只手指着地
下。揣摩了半晌,全然不解。只得依旧收卷包藏,心下好生烦闷。
过了数日,善述到前村要访个师父讲解。偶从关王庙前经过,只见一伙村人
抬着猪羊大礼,祭赛关圣。善述立住脚头看时,又见一个过路的老者,拄了一根
竹杖,也来闲看,问着众人道:“你们今日为甚赛神?”众人道:“我们遭了屈
官司,幸赖官府明白,断明了这公事。向日许下神道愿心,今日特来拜偿。”老
者道:“什么屈官司?怎生断的?”内中一人道:“本县向奉上司明文,十家为
甲。小人是甲首,叫做成大。同甲中,有个赵裁,是第一手针线。常在人家做夜
作,整几日不归家的。忽一日出去了,月余不归。老婆刘氏央人四下寻觅,并无
踪迹。又过了数日,河内浮出一个尸首,头都打破的,地方报与官府。有人认出
衣服,正是那赵裁。赵裁出门前一日,曾与小人酒后争句闲话,一时发怒,打到
他家,毁了他几件家私,这是有的。谁知他老婆把这桩人命告了小人。前任漆知
县,听信一面之词,将小人问成死罪;同甲不行举首,连累他们都有了罪名。小
人无处伸冤,在狱三载。幸遇新任滕爷,他虽乡科出身,甚是明白。小人因他热
审时节哭诉其冤,他也疑惑道:‘酒后争嚷,不是大仇,怎的就谋他一命?’准
了小人状词,出牌拘人覆审。滕爷一眼看着赵裁的老婆,千不说,万不说,开口
便问他曾否再醮?刘氏道:‘家贫难守,已嫁人了。’又问:‘嫁的甚人?’刘
氏道:‘是班辈的裁缝,叫沈八汉。’滕爷当时飞拿沈八汉来问道:‘你几时娶
这妇人?’八汉道:‘他丈夫死了一个多月,小人方才娶回。’滕爷道:‘何人
为媒?用何聘礼?’八汉道:‘赵裁存日曾借用过小人七八两银子,小人闻得赵
裁死信,走到他家探问,就便催取这银子。那刘氏没得抵偿,情愿将身许嫁小人,
准折这银两,其实不曾央媒。’滕爷又问道:‘你做手艺的人,那里来这七八两
银子?’八汉道:‘是陆续凑与他的。’滕爷把纸笔教他细开逐次借银数目。八
汉开了出来,或米或银共十三次,凑成七两八钱之数。滕爷看罢,大喝道:‘赵
裁是你打死的,如何妄陷平人?’便用夹棍夹起,八汉还不肯认。滕爷道:‘我
说出情弊,教你心服:既然放本盘利,难道再没有第二个人托得,恰好都借与赵
裁?必是平昔间与他妻子有奸,赵裁贪你东西,知情故纵。以后想做长久夫妻,
便谋死了赵裁。却又教导那妇人告状,捻在成大身上。今日你开帐的字,与旧时
状纸笔迹相同,这人命不是你是谁?’再教把妇人拶指,要他承招。刘氏听见滕
爷言语,句句合拍,分明鬼谷先师一般,魂都惊散了,怎敢抵赖。拶子套上,便
承认了。八汉只得也招了。原来八汉起初与刘氏密地相好,人都不知。后来往来
勤了,赵裁怕人眼目,渐有隔绝之意。八汉私与刘氏商量,要谋死赵裁,与他做
夫妻。刘氏不肯。八汉乘赵裁在人家做生活回来,哄他店上吃得烂醉;行到河边,
将他推倒;用石块打破脑门,沉尸河底。只等事冷,便娶那妇人回去。后因尸骸
浮起,被人认出,八汉闻得小人有争嚷之隙,却去唆那妇人告状。那妇人直待嫁
后,方知丈夫是八汉谋死的;既做了夫妻,便不言语。却被滕爷审出真情,将他
夫妻抵罪,释放小人宁家。多承列位亲邻斗出公分,替小人赛神。老翁,你道有
这般冤事么?”老者道:“恁般贤明官府,真个难遇!本县百姓有幸了。”
倪善述听在肚里,便回家学与母亲知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有恁地好
官府,不将行乐图去告诉,更待何时?”母子商议已定。打听了放告日期,梅氏
起个黑早,领着十四岁的儿子,带了轴儿,来到县中叫喊。大尹见没有状词,只
有一个小小轴儿,甚是奇怪,问其缘故。梅氏将倪善继平昔所为,及老子临终遗
嘱,备细说了。滕知县收了轴子,教他且去,“待我进衙细看。”正是: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