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职呆呆地望着他,忽然又是泪流满面,喘气道:“好孩子,爹爹……爹爹……要死了,也当真是……是……什么都看……看穿了……你把他……他……和我……一……一……”口舌已是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困难。昭元急道:“什么?什么?葬在一起?还是什么?”景子职似乎想表示什么,但声息却是越来越弱,终于身体一颤,寂然不动。
父亲终于去世,昭元只觉这世界上终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自己便如处于汪洋大海的一叶扁舟上,周围的水墙连同天幕一起,全都向自己黑沉沉地压了过来。他呆呆跪着,竟然连泪都似乎要流不出来,只是傻了一般地看看爹爹的身体,又看看那已死去的大伯和兄弟的尸体,心中充满着说不出的痛:“我这次潜入宫廷,不就是为了来争夺这个王位么?现在他们都死了,连抢的人都没有了,我该当高兴才是,不是么?可是……我……”
他苦苦一笑,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商臣和景德边上,看到他父子二人死得极是铮狞可怖,心中暗道:“爷爷和大伯是如此,大伯和他儿子也是如此。难道什么兄弟之情父子之义,一旦攀上王位,就什么都不是了吗?他们都生长宫廷,有太师太傅太保随身指点,饱读圣贤之理,该当比谁都明白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这些道理。可是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全都不给自己至亲之人,留哪怕一星半点的余地?为什么一个个非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不可?王位能做什么?王位难道就真的这般重要么?为什么没有人争大祭师之位争得这般可怕?”
昭元本来从来都是听望帝所训,觉得民为国之本,民富则国富,民强则国强,为君者当为民谋福,是以虽然也知自己乃王族身份,但从来都是认为君者当以能力为先,王位并非非自己来坐不可。后来他见了樊舜华后,虽然心中为那王品源说动,想来争位,也美其名曰为民着想,其实自己心中反而更因此而确知,自己想得到樊舜华才是第一位。这王位于自己,其实只有能帮自己娶樊舜华才有些用处,其余种种皆是苦事。
同时,他也怀疑,自己就因为这一点便要去复位,其实乃是更不以苍生为意,只怕是更加不适合治国。因此,他内心里对这夺位其实极有犹豫,甚至这些时日那赵季虽始终不来,他心中也不过是无聊烦躁。而且若非樊舜华即将被娶,他还真可以说是半点紧迫之心也无。可是现在这一个干巴巴的王位,竟然为这么多人处心积虑生死相夺,而且如此无怨无悔,不免令他气苦之极,更愤懑之极。
恍惚之中,昭元便似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一边是望帝在对自己说“为君当为民”,一边却是爹爹、大伯和景德在嘲笑望帝和自己是白痴。他甩头再三,仍是不能摆脱,而且双方声音还似乎都越来越大,而且在他面前旋转起来。忽然,他脑中轰的一声,已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昭元方才悠悠醒转,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公子,公子!”他睁开眼睛一看,却见赵季正跪在自己身旁急切地呼唤。昭元惊道:“你……来了?我没事!”赵季见他睁开了眼睛,脸上一宽道:“公子没事吧?这几天宫中戒备忽然奇严,进出这个储物洞竟还要什么手谕,属下一直难得进来。但方才宫中似乎有些乱起来了,警卫疏忽。属下假称宫中非常情况,有急事要入,警卫方才让我进入。这些时日里属下没能来见公子,实是罪该万死!”
昭元摆了摆手,以示并不责怪,心中却想:“怎么宫中忽然会大乱?”但此念才起,他便已明白了其中道理:“定是我这一晕时间甚长,现在已是白天了。那些服侍卧病大王的宫人忽然间找不到大王,又找不见太子,自然大乱。”
赵季道:“公子既然没事,这伪太子又跟这两个老头同归于尽……”昭元心中一阵愤怒,厉声喝道:“什么老头?”那赵季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这一下吓得魂不附体,拜倒在地道:“是,是,小人该死,该死!”昭元见他极是惶恐,连连磕头以至流血,心中不忍,呆了半响,叹了口气道:“这倒也不怪你,他们中了毒阵后全身浮肿样貌大变,你确是认不出来。这地上的一位是我爹爹,琐链上的一位是当今楚王,也就是我的伯父。”
赵季连忙膝行至景子职身边磕头道:“属下不识主公,万死莫赎!万死莫赎!”边磕头边偷头朝昭元看去,见他脸上神色凄凉,却也已无怒意,方才停身站了起来,躬身道:“请问公子,主公和那老……楚王是怎么回事?”但话一出口便已后悔:“这情势如此桅异,定然其中大有不方便的隐情。我身为下属却如此一问,难道不是惹火烧身自寻死路?”他想到这里,顿时两腿发软,急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小的不该问!小的不该问!”
昭元叹道:“你起来。这事本来复杂,现下却不能细说。”赵季忙道:“是,是!现下最重要的乃是请公子即刻正位。小的已给公子带来了衣物一套,请公子立刻换上,出洞去安定人心。”昭元喃喃道:“正位,正位?难道这王位就真的这么重要么?这里爹爹的身体,就任由这样么?”
赵季道:“公子还请节哀。现下主公不幸仙去,那伪太子父子也已死去,整个楚国就只有公子能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