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区区数顷之地禾稼,于我世家来说,自然是微末小事,但对于他们这等日日担心下顿的耕作之民,却是对生活大有补益的钱粮来源。这也难怪他们看的如此之重。”
孔任想了几想,心里有了个主意,于是又排开人群,向二人道:“二位且先略停一下,何妨听我一言?”那李小二一听甚喜,道:“客官来得正好,正好为我评评理。我年年施肥,苦苦耕作,多年变荒为不荒,难道无功?难道这一茬之稼,也要被他所吞吗?”
那杨老爹也道:“客官是正人君子,还请为我小老儿讨个公道。这‘依河为界’,本意是定两边之地,地乃根本,河道不过是标志之物。若是长久慢慢改道,一年一年不易觉察,那也就罢了。今改道如此之大、如此之明显,当然不可仅因此便夺我活命之田。他说变荒为不荒有功,难道他那些年收的粮食都白收了么?我没报官追回就是好的了。我也不要他这一茬之稼,他自己尽可割走,但此地我却要种些别的换季之菜。”
孔任心中一动,道:“依我看,你二位只是因说话太过直来直去,加上口音迥异,才生误会。若是当初便有我等在场,说的分明,现在又何至此?你们每日在此争闹,多日以来谁也得不到好处,乃是两损之事。二位都是忠厚本分之人,本来也都没有去占别人便宜之心,吵成这样,却又何必?若是两边略略相让,又怎至此?这争地之事,想来也类于修宅争基。我家……我家……附近有传说,说曾有人与邻人争地基,亦是小事而起,各逞意气。结果彼此示强之下,最后连本来中间原有的小路,也都被挤占得不可通行。一家人遂修书给朝中为官之父,要求作主。结果得到回书,中云‘地负三尺,情胜三分’。家人依命让出三尺,不料邻人闻之,亦让出三尺。一时间两家争相请罪,反而传为佳话。今日二位之忠厚淳朴,可说不在当年那些人之下,所争之物也未必便高出多少。那何不学上一学古人,互相让让又有和妨?”他一口气说完,见两人似都略略起了些愧色,嘴唇囁嘘,欲言又止,心下暗叫:“惭愧!看来说谎编造一点,有的时候也不见得是十恶不赦。”
孔任不待二人回答,又道:“二位请估算一下,这块地连这茬庄稼,价值几何?”杨老爹叹了口气,心道:“他定是要以此为据而交割。论起来这位客人对我甚是客气,赏钱倍于他人,这个面子……嗯,其实这样也好。我们争来争去,徒然两损,还当真是自寻烦恼。唉,这些日子来,衙门连理都懒得理,村人也把我们当热闹看,有个什么意思?李小二耕种数年,地也因此得以不荒。我才回来,别的肥地都续不极,说要赶着在这种菜,实在也不过是气话。他跟我没来由地吵了这么日子,荒废了几多茶钱,何不就这庄稼来略作补偿?”于是便道:“也不过就是十两银子,田八……田七稼三。”
李小二看了看孔任那充满期待的目光,犹豫了一下,终于也道:“杨老爹这却错了。我这庄稼少的可怜,如何值得这许多?田九稼一便……”说到这里,他媳妇忽然悄悄扯了他一下。李小二叹了口气,道:“也罢,杨老爹慷慨,就田……田八稼二罢。我……我年纪轻些,不知敬老尊贤,说话直鲁,容易冲动。说起来这误会,还是我责任大些。”说着便陪了一礼。那杨老爹也答了一礼。
孔任一笑,道:“既然是此美地宝稼,那我便依田八稼二数买了如何?今若不够,明日再凑。”说着便摸出银两分送二人。二人本以为他是要主张分个什么,没想到他忽然要这样做,皆有异色。但二人均想:“他买了也好,实在也确实是这个数。只不知他买这地,又有何用?”手上则茫然接过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