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时离之甚近,确是鳄鱼无疑。看长短,似是从头至尾四丈有余,接近五丈。”
只听“呵呵”“嘿嘿”几声轻笑,却是由这两汉子所发。那矮壮汉子边笑边道:“大哥,这北地之民全无常识。想我二人多年来以猎鳄贩鳄为生,十数年来见鳄何止数百,可曾见得如此巨大之鳄?”那高个汉子亦笑道:“南荒所产鳄之一类,小者不足一丈,中者一二丈,便最大者亦从无三丈之说。设若有鳄如此之长大,我兄弟二人早被其果腹了,那里还能猎鳄十数年?想是这兄弟一见之下,立刻魂飞魄散转身便逃,其实并未敢看清。回去之后添油加醋,也是有的。”说罢哈哈大笑,满座茶铺也大都跟着笑将起来。
孔任心下着恼,但随即又想:“我此时是渔人打扮,他们不知我身怀上乘武功,把我当寻常渔人看待,却也怪他们不得。不过寻常渔人之中,岂无沉着冷静目力过人之士?他们可也把别人看得忒也低了。哼,纵有本事,我也绝不愿意找他们相助。”当下充耳不闻,仍是慢慢饮茶。
原来,这二人却是荆楚吴越交界一带猎扬子鳄、蜥、蛇等大爬虫的之人。他们每有鳄获,皆捆绑起来,运至北地少见此物的市集,号为“龙肉”,其险虽大,但获利亦是甚巨。鳄命甚长,有的时候,甚至还能活着运至市集。一旦有活鳄待售,则必有世家大族闻声而来,高价购买,以在众宾客前活宰宴客。由于此事极壮本族声威,是以买主常常很舍得打赏给献鳄之人。二人多年行此,都甚是得利。
这时正值晌午,烈日当头,众人皆有倦意,茶铺来客越来越多,生意甚是兴旺。众人正昏昏欲谁是,忽见一梳着朝天辫的小孩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还边跑边喊:“爹!爹!城里的那个人又跑到我们地里来了!”李小二一听,似乎甚是气愤,放下手中活计,便往那小孩所指之处跑了开去。茶客中有似乎略知此事的,皆暗暗摇头叹息,有的道:“看来这事是永无了期了。”孔任心中一动,跟了出去,众茶客亦有跟出去看热闹者。
不一会到了地头,却见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在围观。待再近些,已看清中间有两人正在争吵,一人看身形正是立小二,另一人却是自己投宿之处的杨老爹。孔任心下甚是奇怪,因依他所见,这二人都是淳朴忠厚之人,少有占人便宜之理,那怎的会去争吵?当下他便循着围观数人,问了个大概。
原来二人几十年前都是各从外地迁来,此处田地相邻,当初丈量时约定以小河为界,并无什么困扰。十余年前,杨老爹夫妻回老家吊丧,本以为很快便归,便并未处理田产。不料遇上兵乱,这一去便是十几二十年滞留在外,归家不得,这土地也就荒了好些年。后来有一年忽然发起洪水,水退后小河改道,于是原来杨老爹便有数十亩田给改到了李小二一边。李小二见多年来杨老爹不归,加上近年来兵连祸结,只道杨老爹已去世,这么一片地荒着可惜,加之河流改道也归在了自己这边,于是便耕种了七八年。
年前杨老爹终于回到家乡,丈量田地,发现自己短少了数十亩地。由于他多年来漂泊在外,对这无地之苦实在是刻骨铭心,于是便要李小二归还。但此时李小二已播了种,便想等此茬收获后再行交割。但由于二人都是外地迁移而来,口音有些相差,兼且二人都是直来直去不会说话,一来二去,一个不小心,竟成了误会。李小二以为杨老爹倚老卖老,要贪自己这一年的收成,杨老爹则以为李小二恃着年轻力壮和“依河为界”,想夺自己这块地。
二人各自生了嫌隙,便更少搭言,只三两日里各自去整理田地,每次一来皆把对方上次休整的给推掉重新来。若是碰上了,便争吵一番,怨气越结越重。因此,本来只是庄稼之争的,现在双方各凭怨气,却硬是给变成了争“以河为界”这句话。结果好好一茬庄稼,硬是给弄得七零八落;二人心中也都极是愤懑委屈。
孔任听了,也不禁暗暗摇头,心道:“我原以为这吵架之事,必有一方理屈,纵然双方都有理,亦定有轻重之分。今日一见,却是二人都似有理,又都似没理,难以轻易责备任何一方。”他转头看去,只见杨老爹泪花隐现,神情激动,而李小二也委屈满面,语声哽咽,不禁又想:“唉,看来好人之间也还是会有矛盾的,我小时的那种‘世界都是好人就会没矛盾’的想法,说起来还是太过幼稚。这二人也还都算是老实本分之人,只因初时理解上的小误会而互相推挡,现在便给结下了实质上的怨气,只怕现在就算是解释清楚,一时候也难放下脸来。这需得怎生想个法儿好?”
孔任退出人群,四面望了一望,只见果如李小所言,两人田地东南确有沃土数百亩,而且似乎远比这片被争的地要肥沃得多。可惜的是,那一大片肥地上,一丛丛的野草高可没人,显是因为巨鳄之传说,并未被开垦。若是今日那巨鳄之事解决,那二人不就可以放下日日争辩之精力,来好好开他数块荒地,其利岂止百倍?
但孔任回头一想,却又觉仍不太妥:“现下二人已结下深隙,如何便肯放下争端,压抑怨气,向对方示弱去开荒?便是双方都来开荒,争地旧事若不解决,新开之地定然又会多起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