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楼门,尽去睡了。徐氏下得楼来,看王员外醉卧正酣,也不
去惊动他,将个灯火四面检点一遍,解衣就寝,不题。
且说玉姐睡在床上,转思转苦,又想道:“母亲虽这般说,未必爹爹念头若
何。总是依了母亲,到后终无结果。”又想起:“母亲忽地将姐姐抢白,必定有
甚恶话伤我,故此这般发怒。我乃清清白白的人,何苦被人笑耻!不如死了,到
得干净!”又哭了一个更次。听丫鬟们都齁齁睡熟,楼下也无一些声息,遂抽身
起来,一头哭,一头检起一条汗巾,走到中间,掇个杌子垫脚,把汗巾搭在梁上
做个圈儿,将头套入,两脚登空,呜呼哀哉!正是:
难将幽恨和人说,应向泉台诉丈夫。
也是玉姐命不该绝。刚上得吊,不想一个丫鬟,因日间玉姐不要吃饭,瞒着
那两个丫鬟,私自收去,尽情饱啖。到晚上,夜饭亦是如此。睡到夜半,心胸涨
漫,肚腹疼痛,起身出恭。床边却摸不着净桶,那恭又十分紧急,叫苦连连。原
来起初性急时要睡,忘记担得,心下想着,精赤条条,跑去寻那净桶。因睡得眼
目昏迷,灯又半明半灭,又看见玉姐挂在梁间,心慌意急,扑的撞着,连杌子跌
倒楼板上。一声响亮,楼下徐氏和丫鬟们,都从梦中惊觉。王员外是个醉汉,也
吓醒了,忙问:“楼上什么响?”那丫鬟这一交跌去杌子,磕着了小腹,大小便
齐流,撒做一地,污了一身。低头仔细看时,吓得叫声:“不好了!玉姐吊死也!”
员外闻言,惊得一滴酒也无了,直跳起身。一面寻衣服,一面问道:“这是为何?”
徐氏一声儿,一声肉,哭道:“都是你这老天杀的害了他!还问怎的?”王员外
没心肠再问,忙忙的寻衣服,只在手边混过,那里寻得出个头脑。偶扯着徐氏一
件袄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披在身上。又寻不见鞋子,赤着脚,赶上楼去。徐氏
止摸了一条裙子,却没有上身衣服。只得把一条单被,卷在身上,到拖着王员外
的鞋儿,随后一步一跌,也哭上来。那老儿着了急,走到胡梯中间,一脚踏错,
谷碌碌滚下去。又撞着徐氏,两个直跌到底,绞做一团。也顾不得身上疼痛,爬
起来望上又跑。那门却还闭着,两个拳头如发擂般乱打。楼上、楼下丫鬟一齐起
身,也有寻着裙子不见布衫的,也有摸了布衫不见裤子的,也有两只脚穿在一个
裤管里的,也有反披了衣服摸不着袖子的,东扯西拽,你夺我争,纷纷乱嚷。那
撒粪的丫鬟也自揩抹身子,寻觅衣服,竟不开门。王员外打得急了,三个丫鬟,
都提着衣服来开。老夫妻二人推门进去,徐氏望见女儿这个模样,心肠迸裂,放
声大哭。到底男子汉有些见识,王员外忍住了哭泣,赶向前将手在身上一摸,遍
体火热,喉间厮垠垠痰响,叫道:“妈妈莫要哭,还可救得!”便双手抱住,叫
丫鬟拿起杌子上去解放。一面又叫扇些滚汤来。徐氏闻说还可救得,真个收了眼
泪,点个灯来照着。那丫鬟扶起杌子,捏着一手腌臜向鼻边一闻,臭气难当,
急叫道:“杌上怎有许多污秽?”恰好徐氏将灯来照,看见一地尿粪。王员外踏
在中间,还不知得。徐氏只认是女儿撒的,将火望下一撇,道:“这东西也出了,
还有甚救!”又哭起来。原来缢死的人,若大小便走了便救不得。当下王员外道:
“莫管他!且放下来看。”丫鬟带着一手腌臜,站上去解放。心慌手软,如何
解得开。王员外不耐烦,叫丫鬟寻柄刀来,将汗巾割断,抱向床上,轻轻放开喉
间死结。叫徐氏嘴对嘴打气,连连打了十数口气,只见咽喉气转,手足展施。又
灌了几口滚汤,渐渐苏醒,还呜呜而哭。
徐氏也哭道:“起先我恁样说了,如何又生此短见?”玉姐哭道:“儿如此
薄命,总生于世,也是徒然,不如死休!”王员外方问徐氏道:“适来说我害了
他,你且说个明白!”徐氏将女儿不肯改节的事说出。王员外道:“你怎地这般
执迷!向日我一时见不到,赚了你终身。如今畜生无了下落,别配高门,乃我的
好意,为何反做出这等事来,险些把我吓死!”玉姐也不答应,一味哭泣。徐氏
嚷道:“老无知!你当初称赞廷秀许多好处,方过继为子,又招赘为婿,都是自
己主张,没有人撺掇。后来好端端在家,也不见有甚不长俊,又不知听了那个横
死贼的说话,刚到家,便赶逐出去,致使无个下落。纵或真个死了,也隔一年半
载,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