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睡过了,还要把火来照过一遍,方才下去歇息。怎么得个策儿与他相会?妈
妈,你有什么计策,成就了我二人之事,奴家自有重谢。”陆婆相了一相道:
“不打紧,有计在此。”寿儿连忙问道:“有何计策?”陆婆道:“你夜间早些
睡了,等爹妈上来照过,然后起来。只听下边咳嗽为号,把几匹布接长垂下楼来,
待他从布上攀缘而上。到五更时分,原如此而下。就往来百年,也没有那个知觉,
任凭你两个取乐,可不好么?”寿儿听说,心中欢喜道:“多谢妈妈玉成。还是
几时方来?”陆婆道:“今日天晚已来不及,明日侵早去约了他,到晚来便可成
事。只是再得一件信物与他,方见老身做事的当。”寿儿道:“你就把这对鞋儿,
一总拿去为信。他明晚来时,依旧带还我。”说犹未了,潘婆将茶上来。陆婆慌
忙把鞋藏于袖中,啜了两杯茶。寿儿道:“陆妈妈,花钱今日不便,改日奉还罢!”
陆婆道:“就迟几日不妨碍,老身不是这琐碎的。”取了竹撞,作别起身,潘婆
母子直送到中门口。寿儿道:“妈妈,明日若空,走来话话。”陆婆道:“晓得!”
这是两个意会的说话,潘婆那里知道。正是:
浪子心,佳人意,不禁眉来和眼去。虽然色胆大如天,中间还要人传会。伎
俩熟,口舌利,握雨携云多巧计。虔婆绰号马泊六,多少良家受他累。不怕天,
不怕地,不怕傍人闲放屁;只须瞒却父和娘,暗中撮就鸳鸯对。朝想对,暮想对,
想得人如痴如醉。不是冤家不聚头,杀却虔婆方出气。
且说陆婆也不回家,径望张荩家来。见了他浑家,只说卖花。问张荩时,却
不在家。张荩合家那些妇女,把他这些花都抢一个干净,也有现,也有赊,混了
一回。等他不及,作别起身。明日绝早,袖了那双鞋儿,又到张家问时,说:
“昨夜没有回来,不知住在那里。”陆婆依旧回到家中,恰好陆五汉要杀一口猪,
因副手出去了,在那里焦躁。见陆婆归家,道:“来得极好!且相帮我缚一缚猪
儿。”那婆子平昔惧怕儿子,不敢不依,道:“待我脱了衣服帮你。”望里边进
去。陆五汉就随他进来,见婆子脱衣时,落下一个红绸包儿。陆五汉只道是包银
子,拾起来,走到外边,解开看时,却是一双合色女鞋,喝采道:“谁家女子,
有恁般小脚!”相了一会,又道:“这个小脚女子,必定是有颜色的,若得抱在
身边睡一夜,也不枉此一生!”又想道:“这鞋如何在母亲身边?却又是穿旧的,
有恁般珍重,把绸儿包着。其中必有缘故。待他寻时,把话儿吓他,必有实信。”
原把来包好,揣在怀里。
婆子脱过衣裳,相帮儿子缚猪来杀了,净过手,穿了衣服,却又要去寻张荩。
临出门,把手摸袖中时,那双鞋儿却不见了。连忙复转身寻时,影也不见,急得
那婆子叫天叫地。陆五汉冷眼看母亲恁般着急,由他寻个气叹,方才来问道:
“不见了什么东西?这样着急!”婆子道:“是一件要紧物事,说不得的。”陆
五汉道:“若说个影儿,或者你老人家目力不济,待我与你寻看。如说不得的,
你自去寻,不干我事!”婆子见儿子说话跷蹊,便道:“你若拾得,还了我,有
许多银子在上,勾你做本钱哩!”陆五汉见说有银子,动了火,问道:“拾到是
我拾得,你说那根由与我,方才还你。”婆子叫到里边去,一五一十,把那两个
前后的事,细细说与。陆五汉探了婆子消息,心中欢喜,假意惊道:“早是与我
说知,不然,几乎做出事来。”婆子道:“却是为何?”陆五汉道:“自古说得
好,若要不知,除非莫为。这样事,怎掩得人的耳目。况且潘用那个老强盗,可
是惹得他的么?倘或事露,晓得你赚了银两,与他做脚,那时不要说把我做本钱,
只怕连我的店底都倒在他手里,还不像意哩!”陆婆被儿子一吓,心中老大惊慌,
道:“儿说得有理。如今我把这银子和鞋儿还了他,只说事体不谐,不管他闲帐
罢了。”陆五汉笑道:“这银子在那里?”陆婆便去取出来与儿子看。五汉把来
袖了道:“母亲,这银子和鞋儿,留在这里。万一后日他们从别处弄出事来,连
累你时,把他做个证见。若不到这田地,那银子落得用的,他敢来讨么?”陆婆
道:“倘张大老来问回音,却怎么处?”五汉道:“只说他家门户紧急,一时不
能,若有机会,便来通报。回他数次,自然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