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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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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陈多寿生死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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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寿初时推却,及见了所和之诗,顿口无言。陈青已知儿子心肯,回复了王三老。

    择卜吉日,又送些衣饰之类。那边多福知是陈门来娶,心安意肯。至期,笙箫鼓

    乐,娶过门来。街坊上听说陈家癞子做亲,把做新闻传说道:“癞虾蟆也有吃天

    鹅肉的日子。”又有刻薄的闲汉,编成口号四句:“伯牛命短偏多寿,娇香女儿

    偏逐臭。红绫被里合欢时,粉花香与脓腥斗。”

    闲话休题,却说朱氏自过门之后,十分和顺。陈小官人全得他殷勤伏侍。怎

    见得?着意殷勤,尽心伏侍。熬汤煮药,果然味必亲尝;早起夜眠,真个衣不解

    带。身上东疼西痒,时时抚摩;衣裳血臭脓腥,勤勤煎洗。分明傅母育娇儿,只

    少开胸喂乳;又似病姑逢孝妇,每思割股烹羹。雨云休想欢娱,岁月岂辞劳苦。

    唤娇妻有名无实,怜美妇少乐多忧。如此两年,公姑无不欢喜。只是一件,夫妇

    日间孝顺无比,夜里各被各枕,分头而睡,并无同衾共枕之事。

    张氏欲得他两个配合雌雄,却又不好开言。忽一日进房,见媳妇不在,便道:

    “我儿,你枕头龌龊了,我拿去与你拆洗。”又道:“被儿也龌龊了。”做一包

    儿卷了出去,只留一床被、一个枕头在床,明明要他夫妇二人共枕同衾,生儿度

    种的意思。谁知他夫妇二人,肚里各自有个主意。陈小官人肚里道:“自己十死

    九生之人,不是个长久夫妻,如何又去污损了人家一个闺女?”朱小娘子肚里又

    道:“丈夫恁般病体,血气全枯,怎经得女色相侵?”所以一向只是各被各枕,

    分头而睡。是夜只有一床被,一个枕,却都是朱小娘子的卧具。每常朱小娘子伏

    侍丈夫先睡,自己灯下还做针指,直待公婆都睡了,方才就寝。当夜多寿与母亲

    取讨枕被,张氏推道:“浆洗未干,胡乱同宿一夜罢。”朱氏将自己枕头让与丈

    夫安置。多寿又怕污了妻子的被窝,和衣而卧。多福亦不解衣,依旧两头各睡。

    次日,张氏晓得了,反怪媳妇做格,不去勾搭儿子干事,把一团美意,看做不良

    之心,捉鸡骂狗,言三语四,影射的发作了一场。朱氏是个聪明女子,有何难解?

    惟恐伤了丈夫之意,只作不知,暗暗偷泪。陈小官人也理会得了几分,甚不过意。

    如此又捱过了一个年头。当初十五岁上得病,十六岁病凶,十九岁上退亲不

    允,二十一岁上做亲。自从得病到今,将近十载,不生不死,甚是闷人。闻得江

    南新到一个算命的瞎子,叫做灵先生,甚肯直言。央他推算一番,以决死期远近。

    原来陈多寿自得病之后,自嫌丑陋,不甚出门。今日特为算命,整整衣冠,走到

    灵先生铺中来。那先生排成八字,推了五星运限,便道:“这贵造是宅上何人?

    先告过了,若不见怪,方敢直言。”陈小官人道:“但求据理直言,不必忌讳。”

    先生道:“此造四岁行运,四岁到十三,童限不必说起。十四岁至二十三,此十

    年大忌,该犯恶症,半死不生。可曾见过么?”陈小官人道:“见过了。”先生

    道:“前十年,虽是个水缺,还跳得过。二十四到三十三,这一运更不好。船遇

    危波亡桨柁,马逢峭壁断缰绳,此乃夭折之命。有好八字再算一个,此命不足道

    也!”小官人闻言,惨然无语。忙把命金送与先生,作别而行。腹内寻思,不觉

    泪下。想着:“那先生算我前十年已自准了,后十年运限更不好,一定是难过。

    我死不打紧,可怜贤德娘子伏侍了我三年,并无一宵之好。如今又连累他受苦怎

    的?我今苟延性命,与死无二,便多活几年,没甚好处。不如早早死了,出脱了

    娘子。他也得趁少年美貌,别寻头路。”此时便萌了个自尽之念。顺路到生药铺

    上,赎了些砒礵,藏在身边。回到家中,不题起算命之事。至晚上床,却与朱

    氏叙话道:“我与你九岁上定亲,指望长大来夫唱妇随,生男育女,把家当户。

    谁知得此恶疾,医治不痊。惟恐担搁了娘子终身,两番情愿退亲。感承娘子美意

    不允,拜堂成亲。虽有三年之外,却是有名无实,并不敢污损了娘子玉体,这也

    是陈某一点存天理处。日后陈某死了,娘子别选良缘,也教你说得嘴响,不累你

    叫做二婚之妇。”朱氏道:“官人,我与你结发夫妻,苦乐同受。今日官人患病,

    即是奴家命中所招。同生同死,有何理说!别缔良缘这话,再也休题。”陈小官

    人道:“娘子烈性如火。但你我相守,终非长久之计。你伏事我多年,夫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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