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晋史(六条)
东晋之史,作者多门,何氏《中兴》,实居其最。而为晋学者,曾未之知,
傥湮灭不行,良可惜也。王、檀著书,是晋史之尤劣者,方诸前代,其陆贾、褚
先生之比欤!道鸾不揆浅才,好出奇语,所谓欲益反损,求妍更媸者矣。
臧氏《晋书》称苻坚之窃号也,虽疆宇狭于石虎,至于人物则过之。案后石
之时,张据瓜、凉,李专巴、蜀,自辽而左。人属慕容,涉汉而南,地归司马。
逮于苻氏,则兼而有之。《禹贡》九州,实得其八。而言地劣于赵,是何言欤?
夫识事未精,而轻为著述,此其不知量也。张勔抄撮晋史,求其异同,而被褐此
言,不从沙汰,罪又甚矣。
夫学未该博,鉴非详正,凡所修撰,多聚异闻,其为踳驳,难以觉悟。案
应劭《风俗通》载楚有叶君祠,即叶公诸梁庙也。而俗云孝明帝时有河东王乔为
叶令,尝飞凫入朝。及干宝《搜神记》,乃隐应氏所通,而收流俗怪说。又刘敬
叔《异苑》称晋武库失火,汉高祖斩蛇剑穿屋而飞,其言不经。故梁武帝令殷芸
编诸《小说》,及萧方等撰《三十国史》,乃刊为正言。既而宋求汉事,旁取令
升之书;唐征晋语,近凭方等之录。编简一定,胶漆不移。故令俗之学者,说凫
履登朝,则云《汉书》旧记。谈蛇剑穿屋,必曰晋典明文。摭彼虚词,成兹实录。
语曰:“三人成市虎”。斯言其得之者乎!
马迁持论,称尧世无许由;应劭著录,云汉代无王乔,其言谠矣。至士安撰
《高士传》,具说箕山之迹;令升作《搜神记》,深信叶县之灵。此并向声背实,
捨真从伪,知而故为,罪之甚者。近者,宋临川王义庆著《世说新语》,上叙
两汉、三国及晋中朝、江左事。刘峻注释,摘其瑕疵,伪迹昭然,理难文饰。而
皇家撰《晋史》,多取此书。遂采康王之妄言,违孝标之正说。以此书事,奚其
厚颜。
汉吕后以妇人称制,事同王者。班氏次其年月,虽与诸帝同编;而记其事迹,
实与后妃齐贯。皇家诸学士撰《晋书》,首发凡例,而云班《汉》皇后除王、吕
之外,不为作传,并编叙行事,寄出《外戚》篇。案《外戚》篇所不载者,唯元
后耳。安得不引吕氏以为例乎?盖由读书不精,识事多阙,徒以本纪标目,以编
高后之年,遂疑外戚裁篇,不述娥姁之事。其为率略,不亦甚邪!
杨王孙布囊盛尸,裸身而葬。伊籍对吴,以“一拜一起,未足为劳”。求两
贤立身,各有此一事而已。而《汉书》、《蜀志》,为其立传。前哲致讥,言之
详矣。然杨能反经合义,足矫奢葬之愆。伊以敏辞辨对,可免“使乎”之辱。列
诸篇第,犹有可取。近者皇家撰《晋书》,著《刘伶》、《毕卓传》。其述事也,
直载其嗜酒沈湎,悖礼乱德,若斯而已,为传如此,复何所取者哉?
○《宋略》(一条)
裴几原删略宋史,定为二十篇。芟烦撮要,实有其力。而所录文章,颇伤芜
秽。如文帝《除徐傅官诏》、颜延年《元后哀册文》、颜峻《讨二凶檄》、孝武
《拟李夫人赋》、裴松之《上注国志表》、孔熙先《罪许曜词》。凡此诸文,是
尤不宜载者。
何则?羡、亮威权震主,负芒猜忌,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既而罪名具列,
刑书是正,则先所降诏,本非实录。而乃先后双载,坐令矛盾两伤。夫国之不造,
史有哀册。自晋、宋已还,多载于起居注,词皆虚饰,义不足观。必以“略”言
之,故宜去也。昔汉王数项,袁公檄曹,若不具录其文,难以暴扬其过。至于二
凶为恶,不言可知,无俟檄数,始明罪状。必刊诸国史,岂益异同。孝武作赋悼
亡,钟心内宠,情在儿女,语非军国。松之所论者,其事甚末,兼复文理非工。
熙先构逆怀奸,矫言欺众,且所为稿草,本未宣行。斯并同在编次,不加铨择,
岂非芜滥者邪?
向若除此数文,别存他说,则宋年美事,遗略盖寡。何乃应取而不取,宜除
而不除乎?但近代国史,通多此累,有同自郐,无足致讥。若裴氏者,众作之中,
所可与言史者,故偏举其事,以申掎摭去。
○后魏书(二条)
《宋书》载佛狸之入寇也,其间胜负,盖皆实录焉。《魏史》所书,则全出
沈本。如事有可耻者,则加减随意,依违饰言。至如刘氏献女请和,太武以师婚
不许,此言尤可怪也。何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