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皇族,水乡庶族,若司马、刘、萧、韩、王,
或出于亡命,或起自俘囚,一诣桑乾,皆成禁脔。此皆魏史自述,非他国所传。
然则北之重南,其礼如此。安有黄旗之主,亲屈己以求婚,而白登之阵反怀疑而
不纳。其言河汉,不亦甚哉!观休文《宋典》,诚曰不工,必比伯起《魏书》,
更为良史。而收每云:“我视沈约,正如奴耳。”此可谓饰嫫母而夸西施,持鱼
目而笑明月者也。
近者沈约《晋书》,喜造奇说。称元帝牛金之子,以应“牛继马后”之征。
邺中学者王劭、宋孝王言之详矣。而魏收深嫉南国,幸书其短,著《司马叡传》,
遂具录休文所言。又崔浩谄事狄君,曲为邪说,称拓跋之祖,本李陵之胃。当时
众议抵斥,事遂不行。或有窃其书以渡江者,沈约撰《宋书·索虏传》,仍传伯
渊所述。凡此诸妄,其流甚多,傥无迹可寻,则真伪难辨者矣。
○北齐诸史(三条)
王劭国史,至于论战争,述纷扰,贾其馀勇,弥见所长。至如叙文宣逼孝靖
以受魏禅,二王杀杨、燕以废乾明,虽《左氏》载季氏逐昭公,秦伯纳重耳,栾
盈起于曲沃,楚灵败于乾豁,殆可连类也。又叙高祖破宇文于邙山,周武自晋阳
而平邺,虽《左氏》书城濮之役,鄢陵之战,齐败于鞍,吴师入郢,亦不是过也。
或问曰:王劭《齐志》,多记当时鄙言,为是乎?为非乎?对曰:古往今来,
名目各异,区分壤隔,称谓不同。所以晋、楚方言,齐、鲁俗语,《六经》诸子,
载之多矣。
自汉已降,风俗屡迁,求诸史籍,差睹其事。或君臣之目,施诸朋友;或尊
官之称,属诸君父。曲相崇敬,标以处士、王孙;轻加侮辱,号以仆父、舍长。
亦有荆楚训多为夥,庐江目桥为圯。南呼北人曰伧,西谓东胡曰虏。渠、们、底、
个,江左彼此之辞;乃、若、君、卿,中朝汝我之义。斯并因地而变,随时而革,
布在方册,无假推寻。足以知甿俗之有殊,验土风之不类。
然自二京失守,四夷称制,夷夏相杂,音句尤媸。而彦鸾、伯起,务存隐讳;
重规、德棻,志在文饰。遂使中国数百年内,其俗无得而言。
盖语曰:“知古而不知今,谓之陆沈。”又曰:“一物不知,君子所耻。”
是则时无远近,事无巨细,必藉多闻,以成博识。
如今之所谓者,若中州名汉,关右称羌,易臣以奴,呼母云姊。主上有大家
之号,师人致儿郎之说。凡如此例,其流甚多。必寻其本源,莫详所出。阅诸
《齐志》,则了然可知。由斯而言,劭之所录,其为弘益多矣。足以开后进之蒙
蔽,广来者之耳目。微君懋,吾几面墙于近事矣,而子奈何妄加讥诮者哉!
皇家修《五代史》,馆中坠稿仍存。皆因彼旧事,定为新史。观其朱墨所图,
铅黄所拂,犹有可识者。或以实为虚,以非为是。其北齐国史,皆称诸帝庙号,
及李氏撰《齐书》,其庙号有犯时讳者,即称谥焉。至于变世祖为文襄,改世宗
为武成。苟除兹“世”字,而不悟“襄”、“成”有别。诸如此谬,不可胜纪。
又其列传之叙事也,或以武定臣佐降在成朝,或以河清事迹擢居襄代。故时日不
接而隔越相偶,使读者瞀乱而不测,惊骇而多疑。嗟乎!因斯而言,则自古著书,
未能精谠,书成绝笔,而遽捐旧章。遂令玉石同烬,真伪难寻者,不其痛哉!
○周书
今俗所行周史,是令狐德棻等所撰。其书文而不实,雅而无检,真迹甚寡,
客气尤繁。
寻宇文初习华风,事由苏绰。至于军国词令,皆准《尚书》。太祖敕朝廷他
文,悉准于此。盖史臣所记,皆禀其规。柳虬之徒,从风而靡。案绰文虽去彼淫
丽,存兹典实。而陷于矫枉过正之失,乖夫适俗随时之义。苟记言若是,则其谬
逾多。爰及牛弘,弥尚儒雅。即其旧事,因而勒成。务累清言。罕逢佳句。
而令狐不能别求他述,用广异闻,唯凭本书,重加润色。遂使周氏一代之史,
多非实录者焉。
○《隋书》(一条)
昔贾谊上书,晁错对策。皆有益军国,足贻劝戒。而编于汉史,读者犹恨其
繁。如《隋书·王劭、袁充》两传,唯录其诡辞妄说,遂盈一篇。寻又申以诋诃,
尤其谄惑。夫载言示后者,贵于辞理可观。既以无益而书,岂若遗而不载。盖学
者神识有限,而述者注记无涯。以有限之神识,观无涯之注记,必如是,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