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懒懒的歪在床上,似有朦胧之态。袭人
便走上来,坐在床沿上推他,说道:“怎么又要睡觉?闷的很,你出去逛逛不是?”
宝玉见说,便拉他的手笑道:“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袭人笑道:“快起来
罢!”一面说,一面拉了宝玉起来。宝玉道:“可往那去呢?怪腻腻烦烦的。”
袭人道:“你出去了就好了。只管这么葳蕤,越发心里烦腻。”
宝玉无精打采的,只得依他。晃出了房门,在回廊上调弄了一回雀儿,出至
院外,顺着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来,宝玉
不解其意。正自纳闷,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一见宝玉在前面,
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宝玉道:“你又淘气
了。好好的射他作什么?”贾兰笑道:“这会子不念书,闲着作什么?所以演习
演习骑射。”宝玉道:“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
说着,顺着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举目望门上
一看,只见匾上写着“潇湘馆”三字。宝玉信步走入,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
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宝玉便将脸贴在纱窗上,往里看
时,耳内忽听得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宝玉听了,
不觉心内痒将起来,再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宝玉在窗外笑道:“为甚
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面说,一面掀帘子进来了。
林黛玉自觉忘情,不觉红了脸,拿袖子遮了脸,翻身向里装睡着了。宝玉才
走上来要搬他的身子,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却跟了进来说:“妹妹睡觉呢,
等醒了再请来。”刚说着,黛玉便翻身坐了起来,笑道:“谁睡觉呢。”那两三
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便笑道:“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说着,便叫紫鹃说:
“姑娘醒了,进来伺侯。”一面说,一面都去了。
黛玉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整理鬓发,一面笑向宝玉道:“人家睡觉,你进来
作什么?”宝玉见他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一歪身坐在椅子上,
笑道:“你才说什么?”黛玉道:“我没说什么。”宝玉笑道:“给你个榧子吃!
我都听见了。”
二人正说话,只见紫鹃进来。宝玉笑道:“紫鹃,把你们的好茶倒碗我吃。”
紫鹃道:“那里是好的呢?要好的,只是等袭人来。”黛玉道:“别理他,你先
给我舀水去罢。”紫鹃笑道:“他是客,自然先倒了茶来再舀水去。”说着倒茶
去了。宝玉笑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林黛玉登时撂下脸来,说道:“二哥哥,你说什么?”宝玉笑道:“我何尝说什
么。”黛玉便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
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一面哭着,一面下床来往外就走。宝玉
不知要怎样,心下慌了,忙赶上来,“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别告诉去。我再
要敢,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
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宝玉听了,
不觉打了个雷的一般,也顾不得别的,疾忙回来穿衣服。出园来,只见焙茗在二
门前等着,宝玉便问道:“你可知道叫我是为什么?”焙茗道:“爷快出来罢,
横竖是见去的,到那里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催着宝玉。
转过大厅,宝玉心里还自狐疑,只听墙角边一阵呵呵大笑,回头只见薛蟠拍
着手笑了出来,笑道:“要不说姨夫叫你,你那里出来的这么快。”焙茗也笑道:
“爷别怪我。”忙跪下了。宝玉怔了半天,方解过来了,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
连忙打恭作揖陪不是,又求“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宝玉也无法
了,只好笑问道:“你哄我也罢了,怎么说我父亲呢?我告诉姨娘去,评评这个
理,可使得么?”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
话。改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就完了。”宝玉道:“嗳,嗳,越发该死了。”
又向焙茗道:“反叛肏的,还跪着作什么!”焙茗连忙叩头起来。薛蟠道:“要
不是我也不敢惊动,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他
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
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