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安道全祖传内科外科,尽皆医得,以此远方驰名。当时看了张顺,便问道:
“兄弟多年不见!甚风吹得到此?”张顺随至里面,把这闹江州跟宋江上山的事,
一一告诉了。后说宋江见患背疮,特地来请神医。扬子江中险些儿送了性命,都
实诉了。安道全道:“若论宋公明的天下义士,去走一遭最好。只是拙妇亡过,
家中别无亲人,离远不得,以此难出。”张顺苦苦求告。“若是兄长推却不去,
张顺也难回山。”安道全道:“再作商议。”张顺百般哀告,安道全方才应允。
原来这安道全却和建康府一个烟花娼妓,唤做李巧奴,如常往来。这李巧奴
生的十分美丽,安道全以此眷顾他。有诗为证:
蕙质温柔更老成,玉壶明月逼人清。
步摇宝髻寻春去,露湿凌波步月行。
丹脸笑回花萼丽,朱弦歌罢彩云停。
愿教心地常相忆,莫学章台赠柳情。
当晚带张顺同去他家,安排酒吃。李巧奴拜张顺做叔叔。三杯五盏,酒至半
酣,安道全对巧奴说道:“我今晚就你这里宿歇,明日早和这兄弟去山东地面走
一遭。多则是一个月,少是二十馀日,便回来望你。”那李巧奴道:“我却不要
你去!你若不依我口,再也休上我门。”安道全道:“我药囊都已收拾了,只要
动身,明日便去。你且宽心,我便去也,又不担阁。”李巧奴撒娇撒痴,倒在安
道全怀里说道:“你若还不依我去了,我只咒的你肉片片而飞!”张顺听了这话,
恨不得一口水吞吃了这婆娘!看看天色晚了,安道全大醉倒了,搀去巧奴房里,
睡在床上。巧奴却来发付张顺道:“你自归去,我家又没睡处。”张顺道:“只
待哥哥酒醒同去。”以此发遣他不动,只得安他在门首小房里歇。
张顺心中忧煎,那里睡得着。初更时分,有人敲门。张顺在壁缝里张时,只
见一个人闪将入来,便与虔婆说话。那婆子问道:“你许多时不来,却在那里?
今晚太医醉倒在房里,却怎生奈何?”那人道:“我有十两金子,送与姐姐打些
钗环。老娘怎地做个方便,教他和我厮会则个?”虔婆道:“你只在我房里,我
叫女儿来。”张顺在灯影下张时,却见是截江鬼张旺。原来这厮但是江中寻得些
财,便来他家使。张顺见了,按不住火起。再细听时,只见虔婆安排酒食在房里,
叫巧奴相伴张旺。张顺本待要抢入去,却又怕弄坏了事,走了这贼。约莫三更时
候,厨下两个使唤的也醉了。虔婆东倒西歪,却在灯前打醉眼子。张顺悄悄开了
房门,踅到厨下。见一把厨刀,明晃晃放在灶上。看这虔婆,倒在侧首板凳上。
张顺走将入来,拿起厨刀,先杀了虔婆。要杀使唤的时,原来厨刀不甚快,砍了
一个人,刀口早卷了。那两个正待要叫,却好一把劈柴斧正在手边,绰起来,一
斧一个砍杀了。房中婆娘听得,慌忙开门,正迎着张顺,手起斧落,匹胸膛砍翻
在地。张旺灯影下见砍翻婆娘,推开后窗,跳墙走了。张顺懊恼无极。随即割下
衣襟,蘸血去粉壁上写道:“杀人者安道全也”!连写数十处。捱到五更将明,
只听得安道全在房中酒醒,便叫巧奴。张顺道:“哥哥不要则声!我教你看两个
人。”安道全起来,看了四个死尸,吓得浑身麻木,颤做一团。张顺道:“哥哥,
你见壁上写的么?”安道全道:“你苦了我也!”张顺道:“只有两条路从你行。
若是声张起来,我自走了,哥哥却用去偿命。若还你要没事,家中取了药囊,连
夜迳上梁山泊救我哥哥。这两件随你行。”安道全道:“兄弟忒这般短命见识!”
有诗为证:
久恋烟花不肯休,临行留滞更绸缪。
铁心张顺无情甚,白刃横飞血漫流。
到天明,张顺卷了盘缠,同安道全回家。敲开门,取了药囊出城来,迳到王
定六酒店里。王定六接着说道:“昨日张旺从这里过,可惜不遇见哥哥。”张顺
道:“我正要干大事,那里且报小仇。”说言未了,王定六报道:“张旺那厮来
也!”张顺道:“且不要惊他,看他投那里去?”只见张旺去滩头看船。王定六
叫道:“张大哥,你留船来载我两个亲眷过去。”张旺道:“要趁船快来。”王
定六报与张顺。张顺道:“安兄,你可借衣服与小弟穿,小弟衣裳却换与兄长穿
了,才去趁船。”安道全道:“此是何意?”张顺道:“自有主张,兄长莫问。”
安道全脱下衣服与张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