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便向武行者对席上头坐了。那同来的三四人,却坐在肩下。店主人却捧出
一樽青花瓮酒来,开了泥头,倾在一个大白盆里。武行者偷眼看时,却是一瓮窨
下的好酒。被风吹过酒的香味来。武行者闻了那酒香味,喉咙痒将起来,恨不得
钻过来抢吃。只见店主人又去厨下,把盘子托出一对熟鸡,一大盘精肉来,放在
那汉面前。便摆了菜蔬,用杓子舀酒去荡。武行者看了自己面前,只是一碟儿熟
菜,大不由的不气。正是:“眼饱肚中饥。”武行者酒又发作,恨不得一拳打碎
了那卓子,大叫道:“主人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岂我不还你钱?”店
主人连忙来问道:“师父休要焦燥。要酒便好说。”武行者睁着双眼喝道:“你
这厮好不晓道理!这青花瓮酒和鸡肉之类,如何不卖与我?我也一般还你银子。”
店主人道:“青花瓮酒和鸡肉,都是那大郎家里自将来的。只借我店里坐在吃酒。”
武行者心中要吃,那里听他分说。一片声喝道:“放屁,放屁!”店主人道:
“也不曾见你这个出家人,恁地蛮法!”武行者喝道:“怎是老爷蛮法?我白吃
你的?”那店主人道:“我倒不会见出家人自称老爷!”武行者听了,跳起身来,
叉开五指望店主人脸上只一掌,把那店主人打个踉跄,直撞过那边去。
那对席的大汉见了大怒,看那店主人时,打的半边脸都肿了,半日挣紥不起。
那大汉跳起身来,指定武松道:“你这个鸟头陀,好不依本分!却怎地便动手动
脚的?却不道是:‘出家人勿起嗔心。’”武行者道:“我自打他,干你什事!”
那大汉怒道:“我好意劝你,你这鸟头陀,敢把言语伤我!”武行者听得,大怒。
便把卓子推开,走出来喝道:“你那厮说谁?”那大汉笑道:“你这鸟头陀要和
我厮打,正是来太岁头上动土。”那大汉便点手叫道:“你这贼行者,出来和你
说话。”武行者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一抢,抢到门边。那大汉便
闪出门外去。武行者赶到门外。那大汉见武松长壮,那里敢轻敌。便作个门户等
着他。武行者抢入去,接住那汉手。那大汉却待用力跌武松,怎禁得他千百斤神
力,就手一扯,扯入怀来,只一拨,拨将去,恰似放翻小孩儿的一般,那里做得
半分手脚。那三四个村汉看了,手颤脚麻,那里敢上前来。武行者踏住那大汉,
提起拳头来,只打实落处,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来,望门外溪里只一丢。
那三四个村汉叫声苦不知高低,都下溪里来救起那大汉,自搀扶着投南去了。这
店主人吃了这一掌,打得麻了,动旦不得,自入屋后去躲避了。
武行者道:“好呀!你们都去了,老爷却吃酒肉!”把个碗去白盆内舀那酒
来,只顾吃。卓子上那对鸡,一盘子肉,都未曾吃动。武行者且不用筋,双手扯
来任意吃。没半个时辰,把这酒肉和鸡都吃个八分。武行者醉饱了,把直裰袖结
在背上,便出店门,沿溪而走。却被那北风卷将起来。武行者捉脚不住,一路上
抢将来。离那酒店走不得四五里,路旁边土墙里走出一只黄狗,看着武松叫。武
行者看时,一只大黄狗赶着吠。武行者大醉,正要寻事。恨那只狗赶着他只管吠,
便将左手鞘里制出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那只黄狗绕着溪岸叫。武行者一刀砍
将去,却砍个空。使得力猛,头重脚轻,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却起不来。冬月
天道,溪水正涸。虽是只有一二尺深浅的水,却寒冷的当不得。扒起来,淋淋的
一身水。却见那口戒刀,浸在溪里。武行者便低头去涝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了。
只在那溪水里滚。
岸上侧首墙边,转出一夥人来。当先一个大汉,头戴毡笠子,身穿鹅黄纻丝
衲袄,手里拿着一条捎棒,背后十数个人跟着,都拿木把白棍。数内一个指道:
“这溪里的贼行者,便是打了小哥哥的。如今小哥哥寻不见大哥哥,自引了二三
十个庄客,迳奔酒店里捉他去了。他却来到这里!”说犹未了,只见远远地那个
吃打的汉子,换了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条朴刀,背后引着三二十个庄客,都是
有名的汉子。怎见的?正是叫做:
长王三,矮李四,急三千,慢八百,笆上粪,屎里蛆,米中虫,饭内屁,鸟
上刺,沙小生,木伴哥,牛筋等。
这一二十个,尽是为头的庄客。余者皆是村中捣子。都拖枪拽棒,跟着那个
大汉吹风胡哨来寻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