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高脚杯般的孤独,死死地沉睡在我的老屋外面,整个小山、村落、田野都浸淫在它的怀抱。不甘寂寞的夜,已经突破老屋窗户上碎玻璃的防线,我用一盏昏暗的灯再次抵挡它的入侵,坐在破旧的藤椅上与夜僵持。止住了脚步的夜让风在它的怀里吱吱地呻吟,我用偷窥者的心态燃起一支白色的“七匹狼”香烟,用一个个烟圈挑逗这个与我一同寂寞的夜,于是,夜便一鼓作气吞噬了我,今晚没有月亮。
这样的夜晚,我是要喝酒的。只有喝酒,才能抵制夜的侵蚀和诱惑。转身拿了一支极精致的高脚杯,橱柜里还有半瓶张裕干红,斟一浅杯,静静地坐在窗口,与夜对饮。还是在美院学习的时候喜欢上喝酒,白天画画,晚上泡在美院门口那条满是酒吧的小巷里。霓虹灯闪烁,震耳欲聋的音乐,丰乳翘臀的女郎在狂舞,喝酒!喝酒!起先我是喝啤酒的,后来一个女人告诉我说在这里用高脚杯装上紫红色的液体才是件惬意的事情,还说女人喜欢用红酒演绎自己的情感,浪漫的、暧昧的、忧郁的、伤感的、都在酒里,可惜你这个孬子不懂。毕业的时候她送了我这支精致的高脚杯,并说红酒是她的眼泪,想她就喝杯酒。于是,我把这支高脚杯一直带在身边,喜欢上喝红酒。然而现在的处境是极不和谐的,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沟,一个人坐在空空的老屋里,竟然用手指端着这个极精致现代的酒杯,透明的杯体里还盛着紫红色的浪漫抑或忧郁的液体,就像泞泥的小路上开着辆白色的崭新的宝马一样。可是夜证明了它的存在,就像喝酒证明我的存在一样。 【】 ”小说“
这样的夜晚需要一个伤感的理由,我给了自己一点音乐。于是,一首叫着《白狐》的歌曲在这寂寞的夜晚、在这与夜僵持的空气里、在这孤独的高脚杯中响起: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挥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如此忧伤而又凄美的旋律,守候着凄冷的夜,聆听古筝声声,一个如唐诗般隽永、宋词般婉约的女子,青丝罗代,秀发垂肩,眼神幽怨,在我的面前为爱独舞,诉说千年的等待和孤独。喝了这杯酒。
这样的夜晚,思绪似溢出杯沿的液体在不断蔓延,回忆像条蛀虫一点点地搅动我心中尘封已久的往事,揪心的痛。莫名的忧伤就像水流进沙子一样,在顷刻间渗透在红酒里面。都说红酒是女人的眼泪,那我的忧伤又是谁的眼泪?一口一口的品着酒,尝试着让高脚杯装满我的忧愁,麻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胡乱的扯着每一个角落的疼痛。为什么?山沟可以锁住我前进的脚步,却锁不住我的思绪和忧伤……
这样的夜晚,我宁愿放弃与夜僵持,堕落地和夜拥抱。独自漫步在泥土地上,沿途抚摸着那些夜色中的村落、树木、田野、还有我的影子。山沟的夜晚没有狗叫的寂静,只有拖鞋擦过泥沙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看到头上漆黑的穹隆,若隐若现的星光,还有成片的黑暗,无穷的黑暗。回望我的老屋,一盏灯的昏暗早已经被夜吞噬,是不是夜入侵了我的老屋,也要喝了我高脚杯里盛满孤独的酒?转身回走。
这样的夜晚,能陪我的只有这杯酒,早就喜欢这种微醉的感觉。一个人,一杯酒。离酒越近,离现实越远。孤单的心事,只有酒知道。饮尽杯中的酒,心事便只有自己知道。于是,我仍旧孤独地坐在藤椅上,高脚杯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夜在窗外,一支白色“七匹狼”香烟燃起的烟雾在空气中飘荡……
今夜,谁与我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