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里。篝火烧的丈高,他的侧脸映在火光中,一角衣袖掩着艳红色的笑唇,衣袖有金边勾勒的隐隐牡丹,浓香染袖,金樽向月,一樽还酹。
秋来,大猎躁动,风云际会,很快会有群雄并起逐鹿天下,普天江山纵横,莫不有人心存问鼎之念。
脚畔幽然开了几朵盛放的金红牡丹,花瓣仿佛他的衣袍一般柔软浓艳,摇曳出浓郁的王者之香,沉络长长的黑发未曾梳髻,挽在肩头,从青石的纹路上蜿蜒流泻,唇边荡漾着一弯轻笑,那笑意仿佛牡丹徐徐绽放,美得石破天惊,夕眠苍霞,犹若入画。
“皇上,”闫子航坐在沉络身侧,低声汇报,“银甲已经给了宇文靖,另外……茺国公主昨夜送去太子驿馆,已经圆房,是正式的太子侧妃了。”
沉络笑着啜酒,一旁忙着说北疆事务的曹云展听了,了然抚掌一笑,“太好啦!日后,若要罗织慕容家和南楚通敌叛国的罪名,有慕容千凤做活靶子,就简单的多了!”
“所以,务必保护好宇文靖,”沉络淡淡的看着闫子航,“闫卿,宇文靖的重要性你应当明白。他若出任何意外事,朕只算在你头上!”
南楚,除了淮王、太子、楚皇着三分天下的势力,还有不少手握重权的藩王,在南楚大地上割裂并存,盘踞一方。
军队和地盘是藩王们乱世最大的本钱,这对于南楚皇室而言无异是十分危险的……但是,楚皇却并没有去多管他们。不是楚皇不想管,而是楚皇根本无力去管,好在这些藩王和藩王的属地都距离很远,要造反一时半会儿也联合不起来。
但,这并不是说南楚就安全,事实上,南楚危如累卵,已经处在崩坏的边缘。诸王死死守着自己的地盘,名义上归属朝廷,实际上根本就是各自为政。一旦南楚爆发国难,这些藩王是会发兵救援,还是袖手旁观甚至另外捞好处,就耐人寻味了。
而南楚之所以如此摇摇欲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太子、淮王、楚皇三足鼎立的局面,这三人的分裂导致了皇权的进一步削弱。
皇家自己都不团结,藩王们看在眼里自然都偷着乐,忙着抢夺自个儿的地盘,多占一点是一点儿。
沉络自然最希望南楚保持这种分裂的局面,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平衡,太子、淮王、楚皇,无论死掉哪一个,另外两个都会立刻打起来。
三足鼎立,如果少掉一只脚,另外两派势力定会在短时间内争出个结果。南楚想要强盛,必须由皇家内部先统一,然后腾出手一个一个慢慢收拾藩王。这三个人,只要死掉一个,南楚就有希望。
可惜啊,这三个人哪个都不愿意去死。
那南楚就只好继续分裂下去了。
沉络遥遥看着宇文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丹红色的袖子压着优美的绯红色嘴唇,笑的意味深长。
太子这枚棋子,实在是太好用了。不仅仅能给摇摇欲坠的南楚添柴加火,还是一支好杠杆,能死死压制住南楚藩王们日后的动作。
只要太子在,藩王们就终究不能真正独立。
太子是南楚皇族死而不僵的代表,只要他活着,藩王们在南楚的活动就受到掣肘,只要他活着,就代表南楚皇室还在,是天下百姓承认的储君,他活着,南楚就不算真正灭亡,藩王们只要敢乱动,就是造反。
只要控制住太子,北周军攻打南楚就会远远省时省力的多。
楚皇真是脑子抽了把儿子送来北周,自己不愿意背负残害太子的恶名,想在路上解决儿子,却不想给沉络送来现成的人质。
闫子航手指头扣着下巴,轻轻敲击,“陛下,如果楚皇公告天下自己有长生之相,直接赐死淮王、废黜太子,就麻烦了。”
沉络嗤笑,“长生之相?就算宇文治真的长生不死,也得有人信。他敢发这种公告,天下人只会当楚皇疯了。”
何况,楚皇并不是不会死,只是不会老死罢了,没有人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更没有人能接纳一个疯子皇帝。楚皇要是真敢这么干,无需北周进攻,南楚自己机会土崩瓦解了。
南楚现在看似歌舞升平,但是怕不久就要四处冒烟,北周一旦攻入南楚,只怕诸藩王都会动乱,倒时候,必须苏倾容亲自坐镇南楚,且打好太子这手牌……沉络闭眸想着南楚的地貌,语音骤然一停,手指扶着闫子航的肩,懒懒挑眉看着踏上木阶前来磕头的江烨和慕容尚河。
“慕容卿的脸色不甚好啊,”沉络并不叫慕容尚河起身,漂亮的凤眸春水寒冽,很有趣的看着他,“你不是一直想送世族子嗣入北伐军么?朕已经悉数准了,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莫不是对朕的旨意有什么意见?”
这话堵得慕容尚河一张老脸泛绿,原本的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确对于皇上的旨意有意见,可是皇上这么一问,满肚子意见倒不好说出口。说了,不就是承认自己对皇帝心怀不满了么?
北周到底还是姓沉的,慕容尚河胆子再大,也不敢明晃晃的对皇帝表示不满,这不是现成抄家灭族的把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