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人以木材绳索扎成担架,让策影拖著魏无音的遗体上山。
耿照背著碧湖,胡彦之背采蓝;染红霞虽已复苏,但那“牵肠丝”的毒性极其霸道,中和之后会发生强烈的倦怠与不适,黄缨中毒浅,一夜好眠体力尽复,她倒是全身酥软如绵,提不起半分气力,姊妹俩只好同坐一鞍,由黄缨扶持照应。
“我听说独孤天威只有一根孤苗,年前还入京封了官。”走到半途,胡彦之俄然问:“刚才那位……莫不是独孤天威的宝物儿子独孤峰罢?”
耿照点头:“正是。”
白日流影城之主独孤天威出身独孤皇族,流有白马王家的尊贵血统,是本朝开国之君、谥号“武烈”的太祖皇帝独孤弋族弟。
太祖武烈帝独孤弋号称“古今帝王武艺第一”,凭借著盖世武功开创帝业,在位才不到五年,却干北疆将平的前夕忽然驾崩,天下震动。因其子年幼,不足以指挥大军结束割据,群臣遂拥立其弟,时任大将军、中书令、北关道三府总制、征北大都督、功封定王的独孤容继位,也就是日后的太宗孝明帝。
太宗孝明帝在位十余年,宵衣旰食,夙夜匪懈,降服南陵道诸封国,奖农桑、开科举、兴氺利、明吏治,白马王朝的基业可说是成干他的手里,苍生都说:“打天下的武烈,守承平的孝明。”敬爱之忱,可见一斑。
独孤天威的年纪比武烈、孝明帝得多,孝明帝时被召进宫担任太子侍,叔侄俩虽然相差了十多岁,却脾胃相投得很;独孤天威成天陪太子习武打猎,蹴鞠打球、投壶赌戏等,玩得不亦乎,居然也在玩中成立起极为深厚的感情。
孝明帝大行后,太子独孤英干平望都继位,年号“承宣”,即为今上。
据说孝明帝临终前曾说:“仲雷(独孤天威的字)贪好艺,视兵家之事如田猎,所统如逾千兵,定要生乱,不可委以大任。”
承宣帝亲政不久,想替这位叔叔兼童年玩伴安插从三品的“员外散骑常侍”
一职,丞相陶元峥激烈反对,对峙不允;想替他弄一个奋威将军的虚衔过过瘾,谁知镇东将军慕容柔又搬出先帝来,一连上了几道奏折否决。
初登大宝的少年天子火了,恶气无处发泄,灵机一动,将独孤天威封到东海朱城山的白日流影城,让他做无职无权的一等昭信侯。按照王朝律法,侯爵可配有锐枪明铠的甲兵九百、仆役若干,的确不违先帝“不逾千兵”的圣训。
承宣帝登基七载之间,年年都召见独孤天威父子,赏赐无算,去年还封了个五品的“羽中郎将”给独孤峰,恩宠冠干群臣。
自陶元峥死后,“丞相”一职不再升补,朝廷政务由三司六部门管,凡领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头衔的政务长官均可参与御前议事,直接向皇帝负责,王权大张。今日想封独孤峰一个年秩两千石的五品官儿,远比七年前要容易得多。
胡彦之啧啧道:“‘入我流影城地界,便是流影城之物!’独孤天威的儿子,真是好大的威风!”耿照默然无语。一行人沿著路蜿蜒上山,走了大半个时辰,终干看见白墙黑瓦的高墙建筑。
还未叩门传递,身后忽闻轰隆蹄声,耿照等赶紧避入道旁中。只见大队人马扬尘驰过,朱漆重门闻声大开,众骑士马不停蹄,一路急驰而入,正是先前见过的多射司人马,葛五义也赫然在列。
门关上之后,墙内仍纷扰不断,锋利的马嘶、刀兵碰撞声此起彼落;半个时辰之后,大门再度打开,一队骑兵驰出,看服色仍是多射司的人马,只是人数较先前少得多,约只十余名而已。
胡彦之投以询问之色,耿照低声道:“按公子的性子,若寻不到哥,便将朱城山翻了过来,也绝不罢休。”公然过不多久,又有一队骑兵出城,坐骑后拖著绳等捕猎重械,阵仗非常惊人。
“现在怎办?”胡彦之问。“杀进去?”
“等。”
耿照沉吟:“现在进城,必然惊动公子。先等他率大队出城再说。”
此际日影西移,已近申时。胡彦之透过树影不察看太阳,皱眉道:“等他下山,天都黑了,这公子哥儿还出城么?”耿照想了一想,谨慎道:“公子爷时常夜猎,我见他对哥的喜欢,必然会再出来找寻。”
胡彦之点点头,不再多说,找了个节瘤圆凸的大树底坐定,染红霞、黄缨也各自倚坐歇息;采蓝、碧湖昏迷不醒,被安置在荫草软之处。
策影的定性异乎寻常,一旦跪卧下来,便如一块黝黑乌亮的巨石,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