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而後忍著莫大的嫌恶随手扔在那堆臭气熏天恶心至极的黄色呕吐物边,转过身重重靠在铁栏上,垂著头发丝凌乱,双手背在身後死死攥住两根铁杆,努力撑住身体不往下滑,连那一头能让太阳都自惭形秽的灿烂金发也似乎黯淡了不少,整个人如一头受了重伤性命垂危的野兽,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现在的他近乎虚脱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把一身的力量都倚靠在身後那一排冷冰冰的钢铁上,感觉一股阴森潮湿的寒气正透过厚实的衣层,再透过细软的肌肤,最後透过交错缠绕的血管骨骼,顺著微拱的脊柱电流般往里穿梭,一点点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他冷得手脚冻结,口鼻发青,连呼吸都结著一层薄薄的碎冰。美目湿气氤氲涌出水光,宛如空山雨後的碧湖潮涨,泛滥著一股让人心碎欲绝的憔悴空茫。
孩子的啼哭持久嘹亮,久久不绝,该说是果然生命伊始精力旺盛,还是他也知道人世可悲,生来不过受苦,所以才用这惊世骇俗的大哭来抗议控诉。
季晚潇脑子发昏又重又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下个念头又横空冒出,乱成一麻,但具体想了什麽,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当狂风过境风卷残云,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片阴森萧瑟的荒芜。
触目望去皑皑白雪,飞鸟不过,人畜绝迹,然而在那看似没有任何生命存活的枯寂之下,却有一颗微弱但渴望的种子,不甘还未见过这大千世界一眼便就这麽无声无息地死去,仍然竭尽全力地展示著它蓬勃充沛的生命力,发出原始生命原始的呐喊,挣扎破土,蠢蠢欲动。
鬼使神差间,季晚潇忽然颤巍巍地挪出右手,在半空中前进後退来回数次,挣扎了很久很久,才终於下定决心般,缓缓地,轻轻地,柔柔地,生怕打扰了什麽似地,一寸寸挨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掌心落下的那一刻,季晚潇身子一僵眼波轻晃,莹润的指尖细细颤抖,仿佛那里有著意想不到的热度,猝不及防,一下子灼痛了他的手掌。
他站定,精神恍恍惚惚,神情呆呆傻傻的,整个人像是懵了,有一点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的慌乱无措。
然而在那一点不知所措的紧张里,却又掺杂了些许凛然不可侵染的神圣和虔诚,像是触碰到尘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天下无双,独一无二──它属於他,他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伤弄了它,然而他不确信自己究竟是否想要,能要,抑或是,敢不敢要。
那是甜蜜的至宝,却也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一辈子都丢不开甩不掉的麻烦东西。
傻愣在原地僵了半晌,季晚潇垂下眼睑双肩微颤,蓦然从嗓子眼里沈沈长长地发出一声似是满而又状若不满的叹息,宛如秋叶离开枝头的不舍,却又有著终於回到大地怀抱的安心。碧眼深处泛起的感情复杂得难以捉摸。
可惜这样听天由命的平静只持续了片刻,下一秒季晚潇眼睛一闭唇齿一咬,竟蓦地一发狠,绷紧五指用力往下一压──
“呃……”没有血色的双唇间很快染上一抹鲜豔欲滴的嫣红,如冰天雪地里骤然开出的一朵血花,美丽得惊心怵目,咬得死紧的牙关深处呜得绞出一丝忍痛的呜咽。
口腔里轰然炸开的血味像一颗躁动不安的火种,落在枯草遍野的荒原上,一下子点燃身体里压抑已久的伤口,火苗嗤嗤流窜千里绵延,在涌遍全身的那一刻,季晚潇终於忍无可忍,彻底崩溃了。
他终於放弃坚持,放弃逞强,收起伪装,也收起那副在人前苦苦维持的冷豔高贵的皮囊,蹭著背後的铁门一点点蹲下身,抽回双臂紧紧环住肩膀,深埋头颅,全身乱颤,脆弱得像个走丢了的孩子。
他那麽冷,那麽无助,那麽害怕,整个世界在眨眼间变成了他前所未见的可怕和陌生。而当一滴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毫无预兆地滑落,他微微一怔,忽然就泪如雨下。
一滴眼泪就是一场海啸,一次哭泣就是一波地动山摇,他连灵魂都被撼动淹没,摇摇欲坠。
霏霏细雨逐成倾盆瓢泼。他开始像屋子里那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不顾一切地扯开喉咙,嘶哑嚎啕,放声痛哭。
背後铁门森冷,寒气入骨,他靠在这一排没有丝毫生命气息的无情之物,感到自己的生命也似乎正被它源源不断地吸走,指间沙般抓不住地流失,手脚冰凉,骨头发软,一呼一吸喷出的都是他本已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一根根铁杆仿佛变了形,浓缩成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细丝,紧紧缠住他的身体,将他捆绑束缚,寸步难移,动弹不得,连一次小小的呼吸都会勒紧肺叶,插满利箭的胸腔一个错位,就蓦地升起一股暴烈的刺痛。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到一条山穷水尽的绝路,前方油尽,转头灯枯。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世界上有一盏灯,是会一直亮著,等著,陪著他的。他可以走很远很远,很长很长,很久很久,但再远,再长,再久,他以为只要他一回头,就能──就一定能,看到那一盏细弱但永恒的灯火。
那是长廊尽头一捧温暖摇曳的烛光,那是深深海底一抹幽蓝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