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再怎麽强悍但毕竟只是一己之力的身体似乎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重量,却不知是为了无辜被连累的程诺,还是为了坚持那麽多年,但到底一无所获的季晚潇──
又或者,是为了同样可悲的自己呢。
萧岚冷眼旁观了苏予危从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的勃然大怒,到一点点绝望下去最终心如死灰的全过程。然後他伸手轻轻一推,就拨开了这个身受重伤,根本不值得耗费他吹灰之力的绝望的男人。
萧岚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整理著自己被弄乱的衣领,一派优雅从容的姿态,缓缓掀开双唇,轻柔地吐字:“这一屋子的人,谁不是疯子。”
说著,他的视线无声无息地掠过面前默然垂头的苏予危,朝他背後的程诺那高高隆起的腹部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然後又半偏过头,给了一直倚在门边的季晚潇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目光,而他那冰冷如刀的锐利眼神,也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对方被厚重的大衣严实包裹著的平坦的肚子上,短暂停留了半秒。
“……”本来虚搭在小腹上的左手瞬间如被毒蜂蛰了下那样疾如闪电地撤下,却动作僵硬地顿在半空,手足无措,不知该怎麽摆放。
和萧岚视线相触的那半秒,那不过转瞬即逝,浮光掠影的半秒,季晚潇却仿佛被晴天霹雳,眼前的世界瞬间裂成两半那样,脸颊一下子就白得毫无血色,神情惊恐而退缩,碧绿的瞳孔里惊天骇浪波涛狂涌,让他的灵魂深处都卷起了一场天摇地晃的飓风。
忽然他一下子转身,将脑袋重重砸在坚硬冰冷门框上,一手紧紧抓著胸口,如要窒息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萧岚冷冷看著,没有温度的眼底,缓缓浮出一抹残酷的心知肚明。
第六十八章
砰──
突然,室外,仿佛是从极远极远的天边,又好像近在身畔触手可及,一声尖锐的嚣张的枪声,如一道破空而出的惊雷,哗然撕裂了房间里这几人之间正不安涌动的微妙气氛。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毫无预料的枪声给激得浑身一震。
空气有三秒锺的凝滞,屋子里除了萧岚之外的三个人突然不约而同齐声开口:
“萧岚!你说好不伤人的!”
“萧岚!你他妈叫人开枪了?”
“萧、萧岚你,你怎麽可以,呃……”
程诺这时候肚子已经疼得格外厉害,一张惨白色的小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衣服下更不知早已湿了几层,就算他不通医术也明白自己现在这情况有些不对劲。
这情形倒让站在他面前的苏予危格外为难。哎,这时候他到底是应该冲上去给某个狼心狗肺的大混蛋狠狠一拳好呢,还是蹲下来教训一下这个多管闲事不听话的小孕夫才对呢……
然而大家都默认的当事人萧岚,这时却紧紧皱起了眉头,不再是刚刚那副胸有成竹的欠揍模样。
季晚潇扶著墙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向萧岚的背影,用力一咬牙,抬起脚转身就要往外走,想去查看查看情况。
他只走了几步,就开始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地屋里倒退,视线直直盯著前方,苍白的脸色和碧绿的瞳孔中显出不加掩饰的疑惑和震惊。
他不断退後,逐渐让出来整个门框的位置,随之慢慢填满原位的,是一个和他同样高大颀长,但身材明显要比走骨感美的季晚潇精壮了不止一倍的男人的身影。
萧岚转身,面无表情眉眼结冰,似乎已料到了什麽。而季晚潇,程诺和苏予危则同时瞪大了双眼,异口同声地叫出来:“阿莫尔!?”
没错,取代季晚潇出现在门边的人,正是现在明明应该在乌克兰的阿莫尔。
他看起来有些……不,是狼狈极了。心爱的花衬衫几乎裂成两条松垮垮地挂在他肌肉精悍的上半身,紧身牛仔裤上的几个大白破洞不知道是本身设计如此呢,还是後来被人给折腾出来的。
当然最狼狈的还是他的脚,一只塞在超大码的吉普登山鞋里,虽然鞋带散成一片但好歹鞋子有好好套在脚上,而另一只……这大冷天的,居然是裸著的!!!上面泥灰混杂,简直看不出本来颜色。
至於他的表情就更加狼狈了,抬起手尴尬地往後抓了几把他乱成狗窝一般的金毛脑袋,阿莫尔讪讪地一咧嘴,干笑:“诺、诺诺,对、对不起哦……你上次跟我说的,那句中国古话叫什麽来著?蜘蛛捕蝉……毒……毒蛇在後?……”
季晚潇本来早已傻在一旁,这时候纯粹是条件反射,:“屁,是黄雀捕蝉,螳螂在後。”
程诺:“……”
苏予危:“……”
所有人都在风中凌乱,只有萧岚因为阿莫尔这句错误百出的中国古话而神情微愕,眉心轻动。两秒锺後,他眼眸一沈,薄冽的嘴角徐徐牵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就见阿莫尔哭丧著脸无奈往旁移开身形,然後从他背後那大片晦暗不明的阴影深处,好像电影里经由美化处理了的慢镜头那般由远而近,从模糊到清晰,缓缓透出来一个修长优美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