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来。
他别过视线,同样轻叹了口气,微拧的眉宇间快速闪过了几丝不著痕迹的心疼,意味深长地回了她一句:“你也是啊,姐姐。”
秦绵背对著秦深,眼中波光一晃,似乎有一些浮渣一样的东西。正在她晦暗不明的瞳孔里一点点聚拢汇合,慢慢地凝聚成一股深邃黑暗的漩涡。扶著门把的左手也陡然一紧,五指用力。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电光石火的事情,几乎只在瞬间过後她就放松了手掌,眸中的漩涡也一点点荡远散开,消弭无踪,恢复最初的坚定明亮。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脚下的步伐与她那带著秦家人血统的,永不弯曲的背脊一样,每一步向前,脚下那蹬蹬瞪的清脆声响,都回荡著一种绝不回头的倔强。
当秦真走进房间的时候,麻药确乎已在秦深身上发生作用,秦深躺在床上盖著被子,闭著眼睛,意识逐渐朦胧,就快要睡著了。
但从小培养的警惕性让他在秦真推门而入的刹那便陡然清醒了两分。
秦深正想坐起身子,却听秦真只在门边就停下了脚步,声音远远传来,清冷而不带任何感情地道:“不用起来了哥哥,我不想和你长篇大论,更不想现在面对你的脸,我只说两句话就走。”
秦深一听,没有一秒犹豫,立刻放松身体重新躺了回去。
他也正有此意。
除了因为他此刻确实感到十分困倦,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刚才那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以後,要他们兄弟二人面对面进行一场气氛友好的谈话,无论对哪一个来说,都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然後,房间安静许久,只听秦真轻轻吐出七个字:
“你和他在一起吧。”
! ! !
秦深闭著的眼睛猛烈跳动。
二十六年的相伴相处,孪生兄弟的心灵感应,对真真深入骨髓的了解,这一切,都让秦深没有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後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兴奋与狂喜,反而是一点点生出了浓浓的不安。
他慢慢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沈默无语。
果然,下一秒,秦真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但是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你、们。
最後两个字,他吐得比之前都重,都绝,也都冷。
那是恨与爱的交锋,刀光剑影厮杀搏斗,最後艰难找到的,一个饮鸩止渴,破釜沈舟的平衡。
秦深在被窝里蓦地僵住。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似乎有什麽东西从他的心脏深处,被强迫地剥离出去了。
他对它依依不舍,然而他不能挽留。
他说不出那样东西具体是什麽,但他确定有东西被挤掉了。那样东西从他还未出生之时,在那一片温暖而混沌的原始的海洋里,就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一分一秒,从未分离。可是这一刻,它被後来的一个名字,给彻底地挤了出去。
秦深的心脏不算小,但那个名字却有如一阵润物细无声的绵绵春雨,不知不觉,就占据了那里全部的领地,密密麻麻写满了湿热鲜红的皮表。
或者不如说那个名字,其实就已经是秦深的心脏本身。
所以尽管那样东西的离开确乎让秦深感觉到了一种撕心裂肺骨肉分离般的剧痛,然而他更明白,如果後来的那个名字没有了,他……
却是会死的。
所以他只能做,任何人都会做的那个选择。
秦真果然说到做到,说完这两句话立刻转身就走──
“……哦,对了,”似乎又想到什麽,即将迈出门外的脚步忽然顿住,秦真仰起头,神情茫茫,语气自嘲,“还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哥哥,也许我是对陆家的那只宝贝有一点好感,勉强,大概也能算是喜欢,但是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根本不能和哥哥相比,不像程诺,他在哥哥心中的分量,早已经超过我这个弟弟了。”
而且是超过了太多太多──
“哥哥,我服了。”
我服了,我也输了。但不是输给了他,而是输给了我对你的感情,哥哥。
秦真的声音一点点轻下去,轻得像夜色将来,遥远的天边,那一片逐渐被黑暗吞噬的霞光。
“你说你杀了你自己也舍不得杀我,我相信,因为我也……哪怕伤害我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你。
“当你朝自己开枪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赢不了了。”
“哥哥,你赢了。”
“你说他欠这世界的你来还……呵,你知道吗,其实他不欠我一条腿。那是萧岚欠的,我比谁都明白。”
“如果程诺真的欠了我什麽……”
“哥哥,他欠我的,是你。”
“你愿意……还给我吗?”
你还能,把过去那个最疼爱最在乎我的哥哥,还给我吗。
秦真啪一声关上门消失在房间。他来得快,也走得快。
快得让人觉得心疼。
他不愿听见那个伤人的答案。他害怕听见那个伤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