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里面的东西飞出去,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响,她伸手去够,是一片已经干了的银杏树皮,树皮上是她用碎玻璃片刻下的字:“心悦君兮,一生一世。”
那时候字还很稚嫩,刻得也时断时续,但是能看得懂,是他第一次亲吻她。她回到沈家曾经去找过这棵树,那时候已经被什么东西铲走了,她大发雷霆痛哭流涕,恨死了岑君西连这样的约定都不留给她,可她今天又在他的保险柜里见到了它。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它带走的,可是他在那片树皮空余的一点地方,紧紧巴巴的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是岑君西的字,那样的笔迹,带着他可有的刚硬飞扬,他写的是:老婆,岑君西爱你往后的每一辈子。
她眼泪就落下来,一直落、一直落,流成行,滴到盒子里的纸张上,她用手去拂才看清,那是一张房屋转卖合同。
是她的家,是她为了父亲医药费卖的房子,甲方签得是她的名字,而乙方是当时买房子的房东。她一直以为那套房子当初是卖了,卖给了要买房子的人,可没想到还是卖给了他。他就那么不声不响的找人买下来,放在那里,好等着她回家。
她的腿已经跪麻了,可她的眼泪一直流,比任何时候都止不住,仿佛这一生剩下的所有眼泪都会在这一刻流尽。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告诉她:“这份也给你,我叫岑君西。”
他把肾卖给父亲的时候,告诉她唯一一张银行卡的密码。
他追她的时候玩命的学习,他爱上她的时候选择离开。
他一直在做,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为她扛下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总是想着是他错了,是命错了,她一直认为爱上他是个错,她一直认为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人,惊艳了时光,但那不是永恒,不能托付一生。她一直以为她会努力从他的泥潭里挣扎出来,好好活,就算不会再爱上另外一个人,她也会忘记一切,好好活。
是她错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一直那样一心一意的爱她,在她身后,用他足够的爱去承接她。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的爱,爱到了什么样子。
还好不晚,什么都不晚,她还来得及回头,再看看他。
97
岑君西一案的公审第二天在市法院开庭,一些重要人物悉数到场,周心悦坐在台下的证人席上,审判长敲响法槌宣布开庭,被告人岑君西被戴上法庭。
自从岑君西自首以后,周心悦第一次见到岑君西,他依然很瘦,戴着一副手铐,由两个干警压着上庭。岑君西被带上庭的时候周心悦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全场的人都窃窃私语,审判席都投来异样的眼光,而岑君西只是淡淡的看过来,扫了她一眼,视线又移开了。
一上午的时间,公诉人用了16页的纸来控诉岑君西的罪行,辩护人律师团也没有闲着,对公诉提出的质疑一一否决和回应,几次言论都辩驳的过激,岑君西的每次回答也都没有感j□j彩,冷冷的滴水不漏,就这样审了一上午,最后公诉人让证人出庭作证,周心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上证人席。
审判长对她说:“把你自己的情况向法院陈述一下。”
她声音有一点哑,但是她慢慢的说:“我叫周心悦,是周洪山的女儿。”
审判长问她:“你与本案有什么关系?”
她依然回答的不紧不慢:“我是岑君西妻子。”
公诉人团队有人皱起眉头,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岑君西的目光投过来,而她努力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
审判长说:“你现在要对自己知道的事实做出如实陈述,否则将承担法律责任。你听清楚了吗?”
她非常明确:“听清楚了。”
审判长又说:“请你在证人保证书上签字。”
保证书和笔已经放在证人席上,他只要签字就可以了,她拿起笔来签了字。
审判长示意公诉人:“现在由公诉人向证人发问。”
公诉人问了他许多问题,她一直很认真的倾听,从容不迫的回答,每一项她都有足够在场的证据。当公诉人即将结束提问露出满意的微笑,最后问她:“你是否愿意对上述指控作证,指认犯人是岑君西?”
她抬起头,面对那么多的法官和镜头,十分干脆的回答:“我不愿意。”
满堂哗然。
而她面带微笑的补充:“岑君西是我的丈夫,我与他朝夕共处育有一个儿子,我知道他的一切和为人,他没有做过你们所说的那些事情,我也相信我的父亲不是他杀害的。”
场面已经十分混乱,而她终于将话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审判长不得不翘法槌维持秩序,“周心悦,你是否清楚当庭作伪证会被判刑?”
“我很清楚。”
作伪证会被判刑,审判长坐庭十几年,受理过作伪证被公诉,却从来没有遇到公诉的证人当庭翻供,他只能又一遍的陈诉利害关系,而周心悦决心已定,对证词不再提出任何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