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啸准露出无声的笑,双眸对上她抬起的清瞳,一字一句地说:“不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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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路灯发出融融的橘光,被渐深的黑雾笼罩。
晚上十点多钟。
任啸准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朗姆酒,瓶身胖扁,其中的酒液还剩三分之二。他一手拿酒,一手夹起两只盛了冰块的方形玻璃杯漫不经心地走进书房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接着,拔出瓶塞往杯子里倒了些许,尚未淹过垒起的冰块。晶莹的冰块衬着琥珀色的液体,煞是好看。他把瓶子随手放在一边,将其中一杯酒推至右侧。
一只白皙却不显女气的手伸出来端起了杯子。
“不打算让我见见?”语调略显轻佻,却很好听。
任啸准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液缓缓绕着杯沿旋转,闻言一顿,慢慢送至唇边小呷一口,浓郁醇厚的口感在嘴里溢漫开来,滑过喉咙,有几丝淡淡辛味。勾了勾唇,闲闲应道:“还不是时候。”
“我记得,很长时间了吧。”
他扯了一下嘴角,似是叹息:“有点棘手。”
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吃瘪了?竟然有你任啸准也掌控不了的人,真是大开眼界。”
任啸准淡淡扫了他一眼,出口的话指戳对方痛处:“你这个情场高手都栽跟头了,我这个,不稀奇。”
那人表情霎时凝固,举起双手,无奈讨饶:“Ok,Ok,我认输。”
任啸准低下眼睑盯着酒杯,静了静,却是说:“她把自己关起来,任是我手眼通天,也无可奈何。这道坎儿,她得自己走出来。你是专家,有没有办法?”
男人靠向沙发背,收敛了神色,“你知道的,我没有接触过她,不能妄下判断。我猜你也不会带她去我那儿。”
他摇摇头,是不会。他不能莫名其妙地硬拽她去,她要是不愿意,不配合,没有丝毫作用,而且她一定不会同意。他暂时也不认为非要那么做。
“你也别急,这事儿都是和过去有关。试试挖掘她的过去,应该能找到根因。当然,你能诱导她自己说出来最好。”
书桌上的手机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任啸准起身拿起手机,走到窗边贴上耳朵。
“任总,你要的照片找到了。摄影师自从获奖后就再没拿出来展示过,所以费了点儿功夫。已经发给你了。”
“嗯,辛苦。”
他挂掉电话,绕到书桌后面点开邮箱。图片很大,花了几秒钟才下载成功。他点开文件,神色不明地盯着屏幕。
暖融的阳光倾泻而下,背景是耀眼的向日葵,以及最前面浅浅微笑的女子,正是阳藿。照片似是抓拍,她的表情很自然,目光的焦点不是在镜头,好像是镜头后的什么人,令人觉得她是在看着自己。
他不懂摄影,但他认识阳藿。摄影师轻易抓住了她最温暖人心的美感,他很了解她。
那人端着酒杯晃到任啸准身边,看着照片问:“这照片怎么回事儿?”
任啸准指尖相点,抵住下颌,缓缓地应:“照片叫Sunshine。”
对方扬了扬眉:“Sunshine?摄影是想说You-re my sunshine?”
阳光,向日葵,全都可以理解为sunshine,可是没有人会这样理解。答案太显而易见,阳藿就是那道sunshine。
“听说照片反映摄影的内心世界,看来摄影对这姑娘感情挺深。谁啊?”
任啸准神色有点奇怪,眸中闪过一丝含义不明的暗光。
那人瞧了瞧他的表情,瞬间领悟过来,“是她?”
然后,蓦地轻笑出声:“糟糕,情敌出现了。”
任啸准压根儿没理他,看了一眼邮件里的寥寥几句话。
Edward Freeman ,英国伦敦人,现居住伦敦,摄影师……没什么特别的信息。
任啸准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Edward Freeman,Edward Freeman,Edward……Freeman?
他嚯地站起身,三两步迈到书柜前,蹲下身子在最底层的角落里找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他抽出一本又大又厚的摄影集快速翻阅起来,最后定格在其中一页上。
照片是黑白的,只有一双眼睛,玻璃珠似的瞳仁里是地球。
右下角写着,World,摄影/Edward Freeman。
他拿着书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这本摄影集是当年别人送的,他对摄影不感兴趣,只是随手翻了翻,翻到这张照片觉得挺喜欢,所以多看了几眼,连带着摄影师的名字一起。
而这双眼睛,他再熟悉不过,那么干净,那么清盈。
是阳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