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藿戒慎地盯着他,不言语。
眼镜男端正表情,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更正派,声音竭力保持真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认识他。”
她端凝了他一阵,刚要问他的目的,忽觉腰侧搭上一只手,被人轻轻一带靠入一具温暖的身躯。
任啸准目光微凌,冷然的眼眸直视着眼镜男,他顿觉被股无形的强大压力当头罩住。
“怎么了?”他张口的话却是问得阳藿,声调与表情不合的柔软。
阳藿摇摇头,表示不知。
眼镜男连忙解释:“你们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事情是这样的,我是一个业余的摄影爱好者。我喜欢的一位摄影师有一幅获金奖的作品,我觉得照片上的人和这位小姐很像,所以想问问他们是否相熟。”
他解释到一半时,阳藿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渐渐放松了警惕。
任啸准却出声问道:“是什么照片?”
聊起摄影,眼镜男立刻来了兴致:“那幅作品的名字叫Sunshine,在业内很有名的。光线效果处理得非常好,整个构图堪称完美……”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未免他继续滔滔不绝,阳藿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坦然承认:“你没看错,他是我的朋友。”
他的眼睛一亮,任啸准却在他开口之前曼然出声:“抱歉,我们还有事,失陪。”
旋即,他果断地揽着阳藿步出了宴会厅。
“宴会还没结束,我们就这么回去?”她回头望了一眼大门内的金碧辉煌。
任啸准莞尔,将她塞进车后座,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无妨,一整晚困在这里太浪费。”
车子开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回酒店的路。香港的道路错综复杂,一转眼就不知道身在何方。
她见司机根本没有停车的意图,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唇角浮笑,侧首看着她:“现在才问?看来我要将你看牢一点,以免太容易被人拐跑。”
她不明所以地瞅瞅他,又瞅瞅车外的环境,他也不再多做解释,只说到了她就知道了。
又行驶了很长时间,地势渐渐拔高,车子匀速盘旋而上,最终停在了山顶上。
“到了。”
这里的景色太具独特性,只需一眼就明白过来究竟是什么地方。
“太平山顶。”
夜幕低垂,暗色的云朵缓缓流入壮观动人的璀璨灯火中,天地融为一体,整个港岛、九龙和维港都尽收眼底,华丽媚幻如梦境。
从小就在港剧里看了无数遍的美景跃然于眼前。
肩上一重,偏头看去,多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山顶风大,别着凉。”任啸准双手插袋,站在她身边,俯瞰夜景。
外套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余温,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起来。
如星辰夺目的美景在她的心里涌起细小的雀跃,话也不自觉地变多起来。
启唇缓缓道:“小时候看电视,男主角开车带女朋友兜风,就会来这里。当时我倒没觉得有多浪漫,只是想这里的夜景这么漂亮,我将来也一定要亲眼看看。后来因为工作来过香港几次,但是从没上过山顶,早就不记得这件事情了。现在终于兑现了,总算没有让小时候的自己失望,这要多谢你。”
她转过去看着他的侧颜,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微笑望进她的清盈双瞳,绚丽的霓虹凝聚在他沉静的眸子里,泛出星光点点,像是亮起了线香火花暖金色,细碎,不疾不徐的光芒。
那里面,仿似,有整个浩瀚的,宇宙。
她略略垂眼,避开他星朗的双眸,重新看向山下,不咸不淡地找话题:“我以前时常认为,都市里的夜景其实都差不多,无非各种霓虹灯火交相辉映,美则美矣,却略显寂寥。对了,你还记得伦敦的夜景么?从桥上看下去,中间是蜿蜒的泰晤士河,左边那个角上是伦敦眼,还有这边……”声音渐渐低下去,微风吹起耳边落下的发丝,两个人安静地看着夜景,都没再出声。
山下繁花似锦,山顶静谧无声,两番不同景象,分明异样心境。
夜晚的山顶难以看到人迹,鬼魅的树影比天空还要暗沉,连一丝虫鸣都不曾听闻。
沉默良久,任啸准淡淡开口:“我第一次上山顶是和我母亲一起。她是香港人,嫁给我父亲后搬去了栾市。但是,她很想念香港,时常回来小住几日。老爷子就在半山买了房子,间隔陪她一起。生下我后,她回来的次数少了很多,每年固定两次。她喜欢清晨上山顶,然后沿着卢吉道下山,读路径一带标板上的资料给我听。她去世后,我自己也会偶尔来住几天,权当放假。”
他顿了顿,垂眸看着她:“今天太晚了,不安全。如果你有兴趣,下次我带你一起去?”
阳藿暗暗一怔,眼睫眨下遮去瞳中翻起的情绪,再抬头时脸上含着浅浅的笑容,第一次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