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老天提前预知了谈判的成功,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窗外飘起了白绒绒的雪花。从开始稀稀落落的几片,到后来连对面的建筑物都瞧得不甚分明。
那时候,会场里的氛围还很严肃,没人留意到暖室的外面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个人的表情像是精心雕刻上去的没有丝毫误差。直到任啸准和Qantas的主席Clifford先生在最终谈妥的合同上盖棺定论般地签下龙飞凤舞的大名,握手互祝合作愉快,现场的氛围才犹如春天化开冰面的溪流,缓缓淌出令人愉悦的叮铃水声。
一群人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谈笑间仿佛之前的硝烟从来没有存在过。任啸准和Clifford先生跟随前面的工作人员去往临时准备的小型酒会会场,阳藿落后在任啸准旁边半步,经过走廊的窗户时偏过视线朝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下起了大雪。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房顶、草地、树顶、鲜有人经过的道路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路上的行人竖起衣领或者戴上连着衣服的兜帽低着脑袋佝偻起背急匆匆地穿梭。
这是北京今年的第几场雪了?
任啸准注意到身侧的人渐渐与自己的距离拉大,不禁侧头望向她。视线从她脸上移向窗外,停留了两三秒,又重新落回她的侧颜。
Clifford先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阳藿,后知后觉地发现飘扬的雪花,继而欣喜地大声说:“It-s a lucky day!”
任啸准收回目光投向天空中的雪片,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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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雪的原因,机场被封,航班延迟了。他们本来预定乘坐下午两点钟的飞机回栾市,这下所有的计划全部泡汤,所有人只能滞留在酒店等消息。
阳藿抱着膝盖坐在房间的窗边凝视外面。这场雪来势汹汹,又大又急,从上午到现在竟然一秒钟都没停过。
北方的雪和南方很不相同,不是雪渣子,也不是绒毛似的一小团,而是书里描写的真正意义上的鹅毛大雪。一大片一大片,纷纷扬扬,从空中不知疲倦地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姿势盘旋着翩然落下,将整个世界的嘈杂之音都吸收得干干净净。
酒店的房间很高,向下看去被雪错落了视野,很难见到人。马路便秘似的堵得不像样子,以龟速挪动着。她虽然听不见外面的声响,但仍能感觉到那里必然交杂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以及司机和乘客或大或小的咒怨。雪天路滑,视野又不好,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顺利到家。
脚底传来阵阵酸麻,她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窗前一动不动地坐了好长时间。站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胳膊腿儿,关节处发出咔咔的声音。她爬回床上,打开电脑。好在有wifi,不然还真不知道这整整一下午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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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阳藿是被渴醒的,房内漆黑一片,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在黑暗中瞪着眼睛躺了一会儿,从被子里抽出手摸向床头的开关。灯光昏暗,却还是让她眯起了眼睛。她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端过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冰凉的白水滑进胃里,湿润了要龟裂出缝隙的嗓子,人也清醒了。
她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钟。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掀开两层窗帘望向外面。
那已经是一个与昨日全然不同的世界。
这场雪竟然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放眼望去恍如一座冰封之城。漫天遍地的白,再瞧不见别的色彩。冬季的天亮得晚,平日这个时候外面还是灰黑一片,此刻却被皑皑白雪映衬的发亮。
她在窗前站了两分钟,转身进浴室洗漱,出来后穿上那件特意带来的厚大衣,套上平底的短靴,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路上的积雪非常厚,一脚下去就看不见脚背了。她走得格外小心翼翼,有的地方很滑,一不留神就会摔个四脚朝天——就在刚刚,她前面的中年女人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手里的早点哗啦啦埋进了雪里,半天爬不起来,吓了她一跳,赶忙上前帮了把手。女人对着她连连道谢,弯下腰从雪里掏出早点仔细瞧了瞧。幸好袋子系得严实,没有沾染上灰尘,就又一滑一拐地走了。
今天的车辆明显少了许多,不时开过几辆都是用二十码以下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车轮上捆着防滑的铁链。铁链压过地上与灰泥沾染在一起的雪,发出咯吱和金属两种交叠的声音。
偶尔有街边的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叶子一软,上面的白雪就啪的一下掉在行人的头上。行人被突如其来的冰冷惊得甩着脑袋猛缩脖子,还是有点细碎落进了衣服里。
她步行了两三分钟,很快就到了地铁站。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很多学校和公司都因大雪放假,传说中会被挤得双脚离地的一号线并没有出现太过惨烈的战况。她顺利在天.安门西站下车,完好无损。
走到午门的时候,售票口还紧闭着窗,一个人影都没有。看眼时间,还有十来分钟才到八点半。她也不着急,在原地慢慢的来回走,把本来蓬松的雪踩得紧实扁平。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