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谪仙。与其一个人呆在镇上受八小时束缚,倒不如天马行空的在山里做养路工。我想了,即使提了干,换了环境,一辈子吃粉笔灰也没有什么前途,桃李满天下也不是我的理想,不照样娶不上城里的媳妇,谁家愿意把女儿的城镇户口挂在山里人出身的户口簿上。”
“你怎么三句话不离娶媳妇,莫非你的最高理想就是娶个城里的漂亮女人!”任燕脸色突变,心里一点对杜若才情的自信殛成碎粉,嗓音顿如碎玻璃似的又尖又硬。
“说得太对了,真是知我者,任老师也!”杜若倍感屈辱,恍若有盆脏水兜头盖脑地泼了下来,顿时提高了嗓门,两道**辣的让人难以承受的目光毫不顾忌地投射在任燕的脸上,“但娶得上吗,这梦我都快做三十年了,不还是痴人说梦,齐人野语。我就差像淳于棼那样去大槐安国做南柯太守了,我就差像卢生那样找道士吕翁借只枕头做黄粱美梦了,不还是得把才华埋葬在这大山里,把青春消磨在这小站上,到头来还是得娶个山里的媳妇,一辈子也走不到城里,出不了山!走吧,别说这些糟心的事儿了,说这我就一肚子火,一脑门子的绝望。来,我背你,再晚天黑就到不了家了!”
任燕心潮激荡地伏在杜若的背上,这个卑劣低贱的山里养路工,是她不顾颜面的指引他走上了艺术创作的征途,是她不计利害得失的为他撑起了一方天,没想到几年过去,还是这么食古不化,还是这么顽劣不堪,名也没得,利也没得,还如鼴鼠般的匍伏在大山深外,还如狐死首丘般的恋着这里一草一木,主意倒会拿了,脾气倒见长了,动不动就是一副怀才不遇的面孔,时不时流露的就是我欲上青天的落拓文人形象,口口声声地说的只是怎么娶个城里媳妇,心心念念地想的是怎么脸上飞金。这样下去书也白读了,辛苦也白费了,充其量只不过是庸中佼佼,了不起就是山里翘楚,与自己寄托在他身上的理想不啻于天渊之别,与自己忍辱受侮听任他胡说八道的希望不异于云壤之判。她一时又气又气、又悲又怜,她想再平心静气地劝慰几句,但不知从何说起;她想再疾言历色地警告几声,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思绪在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中飘浮了好一阵子,张口说出来的却是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这几年你还在搞创作吧!”
杜若闻声一怔,迈在山道上的步伐停了下来,脸上一时疑云密布,然而心中对任燕当年慧眼识珠交之莫逆的感激和这些年来知音难觅知己难求的感概,使他心头热乎乎的如同腾起了一蓬火,但是不一会儿,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对她昔日弃自己如敝屣的极度厌恶和她为调到城里脸面都不顾的鄙薄之情,又使他心腔一阵孪缩,仿佛刹那间飘来一团灰烬死死地压在他心上,连星星之火也被盖熄,使他用淡薄而冷得惊人的语气敷衍了一句,“搞还在搞,只不过没有以前那么投入了!”
“哪怎么会呢?”任燕一时间疑团满腹,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仰着一脸孔迷惑不解的神情,笑容可掬地探头望着杜若。
“哪怎么不会呢!”杜若顿时情绪激昂,伛腰将任燕放在工具箱上,恍若久长时期以来一直郁结在心头的烦闷决了一道口子,又犹如对她的稍假以辞色自己就不能自拔的深切痛恨,使他毫无所惧地昂着头,紧盯着任燕在瞬息间显得十分暖人肺腑的眼睛,“我只是个山里的养路工,画那劳什子有什么用,既不能一飞冲天地去城里大展鸿图,又不能一鸣惊人地在山里施展抱负,反而把名声丢了,说我好高骛远的不安心工作,成天被窝憋在山里捱日子,连个山里的媳妇都娶不上,打一辈子光棍!”
任燕一时无地自容,xiōng腔热气直往上涌,脸在种奇异的激情中弥漫出一片潮红,“你就这么看破红尘,你就这么玩物丧志,你想过没有,你的前途全在你的画笔上,你如果就此搁笔,那你过去所有的心血不都白费了,你过去所有的努力不都成了瞎胡闹。罗曼·罗兰说过:生活是一场艰苦的斗争,永远不能休息一下,要不然,你一寸一尺苦苦挣来的,就可能在一刹那间前功尽弃。你现在就像一只划到了江心的小船,往前划,到达理想的彼岸,也就那几桨,往后划,退回去,也是那几桨,就看你是一个强者还是一个懦夫了。人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放纵自己就是对自己最大的犯罪,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你总不至于是一把没骨头的伞,事到临头又支撑不开吧!”
“是的,我是把没骨头的伞!”杜若扯紧喉咙,逼紧嗓子,声音又臭又硬得像块茅厕里的石头,“你有志气,有恒心,你咋不呆在山里呀!你宁可嫁个城里的半老头子,也不在山里成家立业!啊?你是城里人,有文化,一貌羞花、一容闭月!在这里屈了你的才,损了你的人,荒废了你的天姿国色!真是活见鬼了,站里后来要有几多城里的女大学生在这里安家落户,不也都活得有声有色的吗,不都没挺着个大肚子去寻死!你总是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今天提个这要求,明天谈个那想法,我就是被你活活地害惨了!那时要不是听信了你的鬼话,把脑袋安在你的脖子上去想事儿,文化程度不高,可以学习,社会环境不好,可以改变,我至于像这样拼了命似的搞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