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的林带发放出一种炽热的亮光,河里波澜不兴的水面浮泛着炙人的腾腾热浪,白茫茫的沙滩放散着熏蒸暑气。亮不呲咧的河岸散发着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火烫。山里不见人,山外不见人。梅河里外也热不可当地阒无一人……
“嗬,晨晨呀,大中午的也不回家歇歇,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杜若乐呵呵地一笑,忙不迭放下手中的画笔,瞧桑晨边拧着满头的湿发,边水淋淋地从河里赤脚向自己走来。杜若又忙撑开遮阳伞,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一边拧开盖,一边笑微微地递在桑晨的手中。
“晨晨,你可真前卫呀,在这荒山野岭里玩水,你就不怕被人劫色!”
桑晨眉欢眼笑地抿嘴一乐,边起手将湿发拢在脑后,边轻盈地侧转身子站到遮阳伞下,“说什么呢,嚼舌头呀,都乡里乡亲的,谁像你是登徒子呀,动不动就想沾人便宜!”
杜若面露喜色,嘴角浮泛出几许嬉戏的神情,伸手接过桑晨喝过几口的矿泉水,“嗬,小不点儿长大了,来脾气了,装了一肚子的学问,知道了登徒子,还记得不,那年你上大学,我帮你挑着行李,那时你穿一件褪了色的花褂,拖两根牛角辫子,一路哭哭啼啼的,我跟你父亲在背后笑得合不拢嘴,那时你可怎么看怎么是个山里的黄毛丫头!”
桑晨舒眉展眼地启齿一笑,抻下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的游泳衣,边偏转脑袋,双眼似笑非笑的望着杜若,“还说呢,前些年得你跟红莲姐资助,我想感谢下都没得到机会,这好不容易一个城里呆着,礼拜天节假日也不来瞧瞧我,两条腿只会往燕姐姐屋里迈,怎么啦,是怕我这穷学生沾了大画家的光,还是怕我没钱打不起二两老酒给你喝?”
“嗨,说哪里话,我也是才刚调到江城,还没有去上班呢,早两年倒是在城里,不过那时我是做苦力的民工,要是贸然找到你学里,只怕我们的晨晨要乜斜着眼,嘴角撅得像山包,还没容咱歇口气,就一迭声地说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呀你来有什么事儿,哪不把咱这老脸臊得没处搁了,想想这腿还敢往你那路上搬!”杜若开颜一笑,忙逗趣似的瞪大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桑晨逗出一脸笑貌,腮边梨涡倏漾倏散,眼里充满了愉快的神采,“这话说得太见外了,你在城里做苦力,还不忘给我寄学费,我是那种缺心少肺的人吗!不过说来真难以置信,哪天在报上看到你的画作,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我们班里家在巴山铁路上的同学,说这是真的,说你为画画儿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搞得跟范进中举似的,千难万难中了举,人反倒被一口欢喜痰迷了心窍,说你也是疯疯傻傻的被人从城里建筑工地上找回来的。那天我们大家还七嘴八舌的羡慕得不得了,说现在要成就一番事业。非得有你这番耐心、这番毅力不可,现在就唱歌儿的画画儿的能赚大钱了,说你如真的成得了名、办得起画展。作品再被人捣腾到港台市场上去,只怕日后你的身价要与日俱增,你的财富要直逼全球华人500强了!”
“唉,我那有哪水平!”杜若自嘲地裂嘴一笑,满腔灰冷的情感渐渐变得炽热,双眼也掩饰不住地藏有几许得意的神色,“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们老实巴交的山里人,本就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出门在外都没根没基的。能钻头觅缝的到城里混口饭吃,有间几平米的房子栖身,就算是烧高香了,我们堂堂铁路部门吧。却还有人说。宁可在城里扫厕所,也不在山里做养路工,谁还有心事去作那些非分之想!”
桑晨一时感同身受,微微地涨红着脸,滴溜溜转的眼里蕴藏着几丝狡黠的神情,“谁说不是呢,想当初红莲姐那么好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差不多就是万元户了,结果还是没能走出大山。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山里清寒贫苦的岁月之中。那接下来你呢,跟燕姐姐苦尽甘来的在城里成个家,然后上班看看报纸吹吹牛皮,下班溜溜马路逛逛商场,一辈子就这么过一天是两晌了!”
杜若忽有所触,脸在霎时间的狐疑不决后倦容涌现,忙遮饰般地别过身去,拧起矿泉水,一口气就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晨晨,咋这长时间不去燕姐那儿呀,不是还有大半年才毕业吗?莫非我们门槛儿低,怠慢了你,贵脚就不踏贱地!”
桑晨幽幽一叹,心地一下子黯淡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蓦地收敛,“唉,怎么说呢,我们早就不上课了,没事儿老烦你们也不好意思呀!现在工作要自己找,人家早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去了,我一个山里妹子,手掌捂不住天,脚掌盖不住地,拼爹没那个福气,谝能没那个本钱,你叫我找谁去呀,所以我也懒得操这个闲心,成天得其所愿、优哉游哉地呆在家里,日后毕业回乡做个教书匠,不也是混一碗饭吃?”
杜若掉过脸来,神态从容地舒一口气,一径怦怦直跳的心头也渐渐地弛缓下来,瞧桑晨若有所失地低敛着眉,脸上罩着一层忧郁的云翳。晨晨是长大了,转眼间就长成一个惹人眼撩人心的大姑娘了。杜若知道,晨晨的家与自己屋子离得近,去掉半山坡丛生的松竹就成了一家人,平时任谁站在山坡上喊一嗓子,两家都能半句不拉的听得清。杜若起小儿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