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听至此处,杨淮雨心中感概万千,他找了张椅子坐下,因瞧见了琵琶,而滞留了他的脚步。现在听了琵琶曲音,更有一种莫名的哀愁。
也许是她的琴音催情,也或是这样悲伤的调子勾引起他的愁绪。
他十二岁时父亲就过世了,他永不能忘怀那一夜的阵阵雷声,声声催魂。父亲不知从何惹上天蝶盟,四处被追杀,身上中了十几枚蝶之翼。这是天蝶盟的独门暗器,也是送他的父亲上黄泉之物。
他永不能忘怀,父亲在临死之前对他说的每一个字,要他远离江湖,尤其是天蝶盟。因为江湖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他虽然曾经被柳初岚留在府中,但对於天蝶盟来说,他始终是个客人。现在他好不容易离开,断无回头之理。
虽然母亲已经过世,但他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翠娘。於情与理,他都该做一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即使他对於翠娘并无男女之情。
他从来就将她视为自己的表妹,可是这是父母之命,也是他作为家中独子应尽的义务。
眼前的柳紫铃,也着实让他不忍,她也与翠娘一样,是一个弱质女流。但遇到困难不但不退缩,反而还勇敢的挑起一帮之主的担子,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麽的不容易。
当她提出假意成亲的要求,其实是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事情结束後,杨淮雨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她要面对的,却是世人的责难。
每个人都有父亲,他对父亲有承诺,她同样也有。
他扪心自问,真能这麽自私一走了之,就为了自己对父亲的承诺,而忍心牺牲她的心愿。他若是这麽就走了,比把她丢在一个狼窝更加残忍。这样忘恩负义的作法,并不是他杨淮雨的作风。
想到此处,琵琶曲调仍继续弹奏着,她接着唱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听到这里,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如果注定他一生得辜负一个女子,那就让他辜负翠娘吧!他觉得眼前的柳紫铃,比起与他指腹为婚的翠娘更加需要他。况且答应这桩婚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杨淮雨缓缓的走到她面前,瞧着她低眉信手专心弹琵琶的神情,就像一朵出水芙蓉,那样清丽,那样柔美。
他在她眼里见到闪烁的泪光,如同她忐忑不安的心。
答应这门亲事,只为了成全她这一番孝心,对於翠娘,对於父亲的承诺,并未有所违背。
杨淮雨轻轻将手搭在她的左手上,那是按着相把的位置,琵琶声瞬间被阻断了。
柳紫铃抬起头,望着他如星辰般耀眼的双眸,她知道他做出了决定。
「铃儿,我答应你。」他缓缓的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是他仅能帮她的,也是他所做的最大让步。
不仅是为了偿还恩情,也是为了她。
「谢谢你,杨大哥。」她放下琵琶,站起来扑倒在他的怀里,这是她最想听的答案,也是她最害怕的。
这是一个赌,不仅赌上父亲的安危,也赌上她一生的幸福。
然而,她无悔。
小樓昨夜又東風〈8〉
一对龙凤花烛,与夜晚的月光交互辉映。
桌上烛光闪烁,照的却是他们这对假凤虚凰。
杨淮雨穿着喜服,手上拿着红色长棍,走到端坐在新床上的柳紫铃面前,正欲揭开她的红色盖头。
霎那间,他迟疑了,怀疑自己这麽做是不是对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主持婚礼的司仪声音,仍在耳畔不断的徘徊,合欢被上绣的是一对鸳鸯。
可是这一掀开盖头,他注定这一生得辜负两个女人,一个是她柳紫铃,另一个则是翠娘。
虽然隔着红色盖头,柳紫铃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因为她的心也同样迟疑。难道自己真的得接受这样的婚姻麽?
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婚礼,竟是她拯救父亲的手段,不惜以自己作为筹码,这个赌,实在是太大了。
杨淮雨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长棍,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双手轻轻的掀开盖在她头上的红色头纱。
「杨大哥,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对不起。」柳紫铃眼中闪着泪光,即使心中痛苦与他不相上下,仍对他满怀歉意。
她的双颊染了两朵红晕,大概是不胜酒力的缘故,婚礼上喝几杯酒是很正常的,但不知为何?今天的酒,格外的醉人。
也许她想一醉解千愁,忘了生死未卜的父亲,也忘了这出注定悲剧收场的假凤虚凰。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铃儿,我有些後悔了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与你做一对假夫妻,即使真能救出令尊麽,就算成功救了出来,那你又该如何?」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她一双素手捧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