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的话,憨然笑笑,王师毅知道自己志在游侠江湖,像爹那般找个娘稳在山上的事情,他还不想如此。王清凌替爹娘来送他,是因为老人家受不了这场面;等王师毅背过身去,就听她又抽泣起来──已经不能再转身回去了。
从京城向南,天河陡口渡东面六十里的小镇夏松是王师毅与几个相约同去的武林人士碰头的地方。
照约定时间到了夏松镇上那间江湖闻名的“隔格阁”,等了一盏茶却不见另两人影子。环顾四周,知道来夏松镇隔格阁聚首的,都是武林中人,王师毅看看他们,发现店堂里坐的行侠打扮的人都在打量王师毅,他明白那是因为他身上有把大刀“师文”。
“师文”是王师毅的舅舅“金面铁手”马菡中自他出生起便闭起关来用七年时间替他铸造的。王师毅第一次见它,“师文”大他身体一倍,那刀柄要两只手一齐,才能握得过来;他那时倒还举起来了,只不过刚举起就失去了平衡,把山门口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石碑一刀劈碎,再也拼不回去。
王师毅从小力气就大,“师文”这般与正常成年男子身形差不多大小的巨刀,也只有他能灵活运用,远近闻名。如今在隔格阁里,众人一见“师文”自然猜到他身份,稍有议论。王师毅随他们去说,反正这几个月约在隔格阁里相聚去讨伐赤目血魔的侠客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也不多他王师毅一人。
隔格阁是什麽地方?是茶店,是酒家,是客栈。这些倒也没什麽特别的,可关键是在这里你能看见正道与邪道同壶饮酒同桌吃肉的奇妙场面──在隔格阁,若为江湖恩怨动手,那便是犯了江湖大忌,会被武林正邪排除出去。这里是江湖上非黑非白的灰色地域,据说几百年前出现过武林盟主与邪教魔头在此把酒言欢的事情,被武林多少代广为传颂。
隔格阁的主人,是煌家。这家人总是女子掌事,基本见不到男人露面;隔格阁的掌柜据说就是每代的一家之主,多为性格豪爽的年轻女子,好像过了一定年纪,女子就要从家主位置上下来似的。如今这位在隔格阁店堂里的女子,眉目间确有男子豪迈风貌,可是说起话来轻声软语,也不大爽气,怎麽都觉得与那外表不符。王师毅上次来时正巧掌柜出行,现在算是头一回见,多看了两眼,就被那边发现了。
掌柜竟过来了,王师毅心中慌了一会儿,等她开口才定下来:“看这行头,可是河沙门王师毅王大侠?”
大侠可不敢当,王师毅赶快挥手承认了身份。那掌柜粲然一笑,接下去:“眼下在我店里等的是宣勤言与黄平远两位吗?”
正是……只是眼前这位女子如何知道?王师毅迷惑,面上自然看得出来,掌柜笑得咯咯作响,好似少女一般:“那两位前几日分别来过,都要我给你们中的另两位带话说,有事,不能同往,真是遗憾。”
原来如此,大概他们有些畏惧了。王师毅垂头讪笑,无意识地勾了勾“师文”的刀尖,只连声谢谢掌柜。先前是他割舍不下,如今终於定了计划,可第一批凶兆已经传来,自然有人惧怕起来;心有牵挂的,怎麽可能不退了回来,以求安生呢?
掌柜倒也不走,只在一边看他窘态,过了片刻,突然问道:“可也是去诛伐赤目血魔?”
她是隔格阁掌柜,江湖往来,肯定清楚,王师毅也不避,直说:“确是。不过如今只有我一人,去送死罢了。”
“这我倒不觉得。”掌柜看起来大约二十六七的年纪,或许正与王师毅相若,说起话来也自在,“你既然知道那血魔不是好对付的,一人之力与三人之力又有什麽区别?我猜想你定然有些把握。”
说什麽把握,王师毅倒真是没有。他只是每当想起若血魔攻入他武林腹地,若伤及百姓,必定生灵涂炭,於心不忍;虽然一己之力决不能敌他,但若放手闭目不去管顾,於心不安。他素来是不会藏事的人,心中想法掌柜看见了,面目上也肃然起来。
“有你这等心xiōng,我须敬你。”掌柜神情里满是敬佩,突然降下声量来,“你若真向西向南去寻那血魔,遇上凶险,只报‘煌镜宸’名号;若不幸身陷囹圄,去寻一个跟我面貌相似的人物,有人帮你。”
这话奇妙。“煌镜宸”这名字不知是他们煌家谁的,能有如此威力;而与掌柜面貌相似之人……这掌柜怎麽知道他要往何处去,又怎麽知道她所说的人物就与他同在一处呢?王师毅猜不透掌柜笑容里的玄机,还没疑问出声,便被对方阻住。
“你记著便好,”掌柜直起腰,嫋嫋婷婷地去另一桌了,只有声音还浅浅地浮在王师毅周围,引著他赶紧上路一探究竟,“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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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夏松来到陡口渡,一路上就听见各方人士都在议论赤目血魔行踪。说来说去,除了最早那桩流谷霞云观那件,这魔头的罪状,都在天河以南。陡口渡旁的客栈里挤满了心生畏惧停滞不前的侠士,围坐一处,听另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说起血魔罪行,绘声绘色,令人发指,唏嘘不已。
王师毅与那些仍沈浸在血迹斑斑幻想中的胆小鬼不同,言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