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划清界线”的事已过去些日子了,她没想到今天又派上了用场,成了她当代课老师的一个绝好的理由,因为她太需要这份工作了,她的俩个孩子虽近成年,可上山下乡后一直没有回来,只老范和生产队里的那点收入是无法糊口的,当了代课就可以吃“百家饭”了,吃百家饭就饿不着了。
“一级工,二级工,不如老百姓一捆葱”那会,教书的没人指望能拿到多少工资,不被批斗就算烧了高香,她能当上代课,吃上百家饭,当然应当感谢这“老粗”书记,也感谢这养育她多年的朝阳沟的乡亲们。
朝阳沟离家西高庄不到六里,就在田庄水库的北叉子沟里,因阳光充足而得名,背山面水,是一个少有的清静的地方,村不大,只一百多户人家,住户的家院比一般村里的要小,房院建的又较集中,小巷子依势而成,都是圆弧状的,只有一条二百来米的东西街,还算是直的。若是哪家宰头猪炖个鸡的,想独享其成是不可能的,不等炖熟,就有人拿半瓶子酒去你家凑份子,就是在街东有人偷偷放个屁,不出一分钟街西头保证就有人骂,“我日啊,这吃了韭菜放的屁就是难闻”。这村本身就是个圆形的,各家房前屋后又都自生了不少荆条棵,花开的时候从高处看这儿,就象一条蚯蚓的头上顶着一朵小小的山菊花,那蚯蚓就是北叉子沟,那山菊花就是叉子沟的朝阳沟村了。那菊花的每一片花瓣就是一个住家,那红颜色的一瓣就是朝阳沟小学。北叉子沟和朝阳沟是两码事,朝阳沟是北叉子沟的一个小分支,水不多,白条鱼儿不少。
潘老师来时没带被褥,因丈夫走时的东西都没带走,现在她的宿舍里只比丈夫在这时,多了一个箱子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丈夫先前就跟她说过,他从一中教高中,后又被打到儒林集教初中,本来下一个目标是让他到六十里以外一个村子教小学来着,朝阳沟的“粗书记”从他弟弟的手里把他要来的,粗书记是“人”,他弟弟是“鬼”,性格两重天,不一样的。她临来时又对她说,粗书记真名叫王连骏,他那俩个双胞儿子按年龄都该上中学了,那哥哥大胜利连小学四年级的水平都不到,就是个“皮”贪玩,而弟弟小胜利安静好学,他专门给他开小灶,现在我正给他讲初二的课程呢,你到那给他接上课,别误了他,这是本《平面几何》,你带上,小胜利该学这个了。用粗书记的话说,不让小胜利去南巴上中学,一是不愿让这哥俩分开,二是跟着我更实惠,三是这样也省点学费和不必要的开销。
学校一共四间屋,是全村唯一一座砖瓦到顶的新房子,还是玻璃门窗。这里的人都常骂王连驹是,唯当说起这学校来时不骂,因是他在县里搞来的钱盖成的,当然各家也凑了部分,虽然至今也没拉上院墙。最东一间是潘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第二间是一二三年级教室,第三间是四五年级教室,最后一间本是大队办公室来着,她来后经和粗书记商量现改成学生文体室,大队部迁到了书记二奶奶的老院里去了。学校的东则30米是生产二队的场院,有六间土坯房,五保老人丁顺发一人在那住,主要是管着照看队里的四头牲口,这场院除秋收季节外,就算做小学的场了。
冬天里学生比家人起得都早,比王学森起得都早,王学森是村里有名的勤快人,常早起来背个篓子拾粪,现在只要他听到学校的场上有学生喊号的声音,他就起来先上这场边上来,要瞅见丁顺发老人还在睡,就偷偷上牛圈里扒上半筐牛粪再装模作样的上别处去转。学校西南角的厕所也是他常光顾的地方,这事有学生曾和潘老师报告过,潘老师就跟那个学生讲,好,你以后记下来,他每周来几次,一月共几周?一年是多少?用乘法给我算出来,你觉得你算对了,再来找我,那学生一直没再来和她打报告。平时学生在这场上每早只跑六圈,冬天要跑十六圈子,体育队长是大胜利,老师嘱咐过他,一圈都不准少,这家伙学习不行,这当队长的活他干的不错,当个个都跑的满嘴里吐白烟的时候,一般十六圈也够了。潘老师这么做有四大好处,一是学生不睡懒觉,二是天冷活动下暖和,三是上完早课后学生回家能吃得下东西,不会嫌饭食差而影响身体发育,四也是更重要的避免小家伙们去房后的水沟子里玩遛冰,玩遛冰倒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那沟也不过半米深,就是大冬天里孩子们玩湿了鞋自己受罪不说,家长看着也不乐意。
晨读开始了,那童声合唱抑扬顿挫起来:
一年级是——啊,我,鹅,衣,屋,鱼
二年级是——白毛女,红灯记,学唱革命样板戏
三年级是——一朵牵牛花,爬上大枝叉,国家大事它知道,人人喜欢它
四年级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
五年级是——公社黑板报,出了新闻稿,一群红小兵,围着仔细瞧,军属王大娘,是谁把水挑?
就小胜利例外,老师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做代数,据说那是初中二年级的题了。
四十几个孩子,一个老师,跟他们和众乡亲相处这半年以后,她知道这里民风淳朴,人厚道,只是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