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是卧龙寺的钟声,那浑厚悠悠的声响,仿佛是带着凝重的历史,在这城市的上空回荡着,一波一波,穿过柏树林,穿过了大街小巷,传到江公馆,传进了云儿鼓膜里,她躺在床上,手捧着少爷给他的钢笔,心里念叨着对少爷祝福,不,是念叨着对他俩的祝福,她把那支笔,放进她的怀里,放进怀里的深处,放进能用体温温暖它的地方,放到那硬物曾经光顾过的地方,放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她觉得那笔是只神奇的笔,能懂得她的心思,按她的意愿在那里面,彭胀着,冲撞着,时缓时急。她的灵魂便再次从窗子里飘了出去,带着她从胸腔里发出的幸福的颤音和卧龙寺的钟声缠在了一起。
铛——铛——铛,钟声似乎变得强劲起来,完全把“幸福的颤音”湮没了,也不顾及云儿的笔正在一个秘道里作文章,更不知那文章写的满是:我爱,我一直爱,我永远爱云儿终于生气了,她骂道:敲什么敲?丧钟!丧钟!
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把她从“美梦”中惊醒,她慌忙穿衣起来,从窗子里往外看,啊,这是怎么了,老爷住处有好多拿枪的官兵把那围了,象是那些天她和少奶奶逛街时见到的警察局里的人,少爷会不会有危险?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云儿没敢走前门,从走廊的东边偷偷遛到后门,见开车的周师傅也在后门边悄悄往那这观察情况,就慌慌张张问,周师傅,这是怎么了?周师傅被吓了一跳,见是她就说,我也不知道,看样子是马文跃这个狗东西提前动手了,你别乱跑,跟着我,我知道从西边车库的窗子里能爬到那边,咱想办法去看看到底啥情况,想方救出老爷他们。说完,他象是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就又补充说,我也不明白,但我老觉得那姓马的不是很地道。
云儿想,提前动手?啥意思,好象这周师傅知道什么秘密?她来不急多想,跟着他慢慢地在后院绕来绕去,终于到西车库,爬了窗子进了公馆的后厅,从后厅出来又拐了好几个弯,进到一个杂物间里,周师傅说,你千万别出声,找了个旧桌子垫在脚下,慢慢爬起身来,从上面的窗户孔里能看到里面情况了。
只见大客厅里,邱总管被绑在桌子腿上,有两个家里跑堂的伙计倒地上,地板流了好多血,小艺囡和少爷背对背的也被绑在一块,挤在沙发的跟边,少奶奶和江爷坐在椅子上,还没有被绑上。少奶奶半闭着眼,很平静的看着前方。老爷自己倒了杯茶,和对面的人说,那你就把我的罪名说说我听听来,对面的人靠厅西墙那边,刚好看不到。就听一个声音说:首先声名一下,江君仁!你不要自作聪明,还说你的罪名,把事想揽到你一人身上是不?告诉你,这不是你一人的罪名,是你全家的罪名,不过,我们不想伤害你们,绑了他们几个,是他们太不老实,你和这位少奶奶如果识趣的话就给我认真听着,不然,你们也得统统绑上,听着!那家伙一声高一声低的在宣读。
有些很难理解的句子,周及第听不很懂,大致也明白是咋会事,象说是根据民众举报什么的,江家犯了好几条。一是卖国求荣私通日本,从日占区能运来海盐,在全民抗战时期大发国难财。二是渎职营私,利用自身商会会长之职,搜刮民脂民膏,欺男霸女,抢买抢卖,扩占地盘,扰乱市场。三是私藏枪支,非法组建军队,勾结匪首,民不聊生。四是贪脏枉法,以抗日商捐之名义,中饱私囊,侵吞公款,还将部分捐款购入西药送往非抗战区陕北。现经多方查证,证据确凿,资以西安警察公署之合议,对江君仁予以捕办,查封扣收其西安所属财产其实江君仁明白,这些所谓的“罪名”,不能全以莫许有而论,他们主要还是为去年他为陕北提供的那批药品而来,公泄私愤吧了,不过,他并不后悔,因为说陕北是非抗战区是大错而特错的,那是有目共睹的,可他知道,今天乃至今后恐怕再没有辩白的机会了。他脑际里闪过自己南京方面的在国民政府身处要职的同学,为了他的前途,他不想拖累他。
想到这些,江爷说:这位仁兄,你自称是丁主任新提任的捕房长官,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那人说,这不管你的事,我只负责带人回去,其它并非职责内事,江老爷,你是经过世面的人,我也给你留个面子,只要你去了,这些绑着的人我们就暂放了他们,对于他们犯下那条罪责,自会以后追究,但你得保证他们不再闹事,我们先出去,容你和家人商量一下,接着听到有开门的声音。
这话,云儿也能听到一半句,但听不清。这时,听到这杂物间门口有几个当兵的过来,靠在门口吸烟。一个说,快把人带走算了,还在这沉什么?另一个说,别急,一会就有好戏看,马文跃还在里面呢。什么好戏?别问了,等会你就知道了。
稍时云儿似乎发现了什么,拉了拉桌上周师傅的腿,摆手示意他下来,他下来后,按照云儿指的方向,发现有个小门通向客厅,是被一缦布帘挡着。在这里也能听得见里面的谈话,但不如在上面听的清,周及第又重新上到桌子上。里面的谈话又起来了,是老爷在和马文跃说话。他能看得见老爷,却看不到马文跃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