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在这里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了,天天车来人往的,四条街道就能赶得过一个同县,大半个胡同就能顶的上一个王镇。这两天里,艺囡和丈夫领着她逛了好几个大商场,去了剧院,去了唐林街,买了好多玩物,品了很多小吃,余宗还和她俩去了他们的学校,学校里一直是半停课状态,人没有往常那么多了,但三人过处,那火热的目光还夹带些羡慕或是嫉妒扫过来。十几个篮球小子,拼抢中突然停下,张着嘴巴喘着粗气,额头的汗水都越过眉梢了却无意去擦,抱着个球傻傻地立着,眼眨也不眨的给他们行“注目礼”。其中有个声音怅然若失说,那小子是经济系二年级吧?听说是商会会长江君仁公子,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看旁边他那俩爱妃。另一个声音说:他叫江余宗,去年抗日演讲赛上见过,那高个女生没见过,前面那个不是咱们校花赵艺囡吗?换了身衣服就不认识了?
一男看过余宗的教室后,说该回去了。艺囡说,你还没看看我的教室呢,就在后排,现在门都锁着,没人上课。一男说,算了,以后再来吧,你看这周边的人老盯着咱,我都快不会走路了,是不是我们乡下人来这里显得太土气了些。艺囡说,哪里话,你这一来,都把他们震傻了,你不知道的,这里的男生啊,最崇尚的女生不是委婉型的,是刚毅型的,宋庆龄夫人才是他们的偶像,你在他们眼里说不定就是小庆龄呢。一男笑了笑,拿手点了艺囡的额头,算是作了个回击,没说话。最后,她让艺囡先回公馆,自己和丈夫又去了那个医院。
这次她没去内科也没去外科,而是进了妇产科。她跟大夫说他们想要个孩子,大夫问了她们夫妻俩人婚后的基本情况,又让她进里面做了几项检查,那个上了岁数的大夫说,你丈夫看来没什么情况,你妇科方面也基本正常,只是有一个情况,我得再问一下:你还记得什么时候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下腹受到过猛烈打击,或是进入到很冷的水里?一男说:这种情况都没有,说到猛烈打击吗,自己十六岁前练过武术,猛烈的打击倒没有,剧烈的震动倒是难免的。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和大夫说,十几岁在同县上学时,她曾冬天跳进冰冷的河里救过一个小男孩,那次冻是得够呛。大夫又和她核对了下当时岁数,问,那时你是不是初潮?她说是的,家里小姨还骂了她,也曾说起类似的话,当时她年小,没听懂小姨的话,把“潮”和“傻”、“生育”和“声誉”几个词儿的关系搞错了。大夫点头说,如没有其它意外的话,我想问题是出在这里。你那次在冷水里,宫、巢都过度受寒,对现在的生育造成一定的影响,这种情况下,有一生不能生育的,但这样的几率很少,不到7%。我看你现在问题不是很大,也许过不多长时间,就会自然好的。她问有针对性的药吗?大夫说,现在没这必要,如二十六岁后,还不能生育,再找中医调理也不迟。余宗问,这么说,她生育不会有问题?大夫说,她虽然经血正常,但经血和毕竟是两个概念,她到底在不在那7%里,也很难说,这谁都不敢下绝对的结论,一般情况下不会影响生育。只是受精卵不易着床,一旦着床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从医院出来,回公馆的路上,丈夫和她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说她生育不生育,都不会影响他俩的感情。她永远是他的最爱,她没听进去。一直在想,这能生个娃,不仅仅是母性的本能,是她喜欢,是爱的结晶,是爱的纽带,对她来讲,对这个家来讲,这是一种需要,一种责任,不是十三婶说的,女人不生娃是一辈子大毛病小毛病的问题,原因是这个家太需要一个娃了。她要真的不能给江家留个后,便是对这个家千生百世也不能弥补的愧疚!这时丈夫突然问了句:你在同县安胜中学读过书吗?她说“是的,我就是在那读的,那里有中学班和高级完小”。他说,“我也在那读过,只二十几天,那一年冬天,老爷听说我在那不好好读,就想捉我到西安来,怕家人追上我,我跑的急,在那校门口河边桥上,被挤进河里,也是一个高年级的女生救我的”。她问:
你也在安胜中学?
是的。
你是在校门外安胜桥上掉下去的?
是的。
当时你脖子里还挂一个银项圈?
是的。
他们都愣住了,相互对视了一会,都在问对方——那是你?他俩站在那,谁也没动,沉默、尴尬、无奈。少顷,她一把抓住他的膀子,狠狠打了两拳,然后又使劲抱住他,是笑,是哭,都不象,她是在笑着哭,也不是,她是在哭着笑。笑的是,缘分!她这才知道,她们这种缘不是从他提着兔子时开始的,是那年冬天,在同县校前的河水里就开始了。她觉得,这种缘分是上苍安排的,是天配,是最稳固的,是谁也拆不散的。哭的是,难道真象娘说的,夫妻果真是冤家吗?他就是让她跳到河里去受那个罪?你让我受了罪,我就是你的冤家,我就得报复你,不给你江家生娃是理所当然?戏曲里就编排着这样唱词,一对小情人儿,俩人心情儿好时,她就笑着娇滴滴喊郎君,心情儿糟时,她就哭哭啼啼骂冤家。
看来世上真的是讲因果的,因果又是分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