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落下,他伸出手接著,顷刻间白雪便融成水点。
他叹息,吐出一雾烟气。
下雪了,今晚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夜,天气报导说雪会下至明天、或後天也说不定,点点街灯照亮了雪雨覆盖的大街,他还是不愿离去,厚重的雪堆在他肩上积成层,舜柔松开抓出一角布帘的手,撇过头,上-睡觉。
翌日下午,舜柔出外采购日用品,行经他身边时没多作停留,他也没有刻意挽留,只是入定地站著,眼角馀光瞥见他的发上、肩上都积满一层雪,裤管旁围著厚雪,埋了他的鞋子,她边走著边思忖,他站了有多久了?连分毫也不动?
傍晚,她捧著购物纸袋回家,拢了拢毛帽子,又再经过他身旁,这次,她依然把他当透明,直接走上红砖楼房。
他到底是怎样了?冷得脑筋失常吗?雪还在下,外头的气温冷得她也发抖了,他站在那儿,像雕像般干麽?尊贵的他为什麽要委屈自己?她看到了他脚畔愈积愈高的雪层,他不用吃不用喝的吗?他以为自己是什麽世外高人啊?舜柔在窗边咬著下唇看,鼻头倏地变得酸溜溜,喉头也哽著了。
「哇──哇!」婴孩的哭喊声倏地响起。
她硬起心肠走回婴儿-边,孩子才刚满周岁,夜里肚子饿也会大声哭泣,察看了一下,舜柔先到厨房泡了奶粉,接著才回到寝室中,把满脸通红的孩子抱来,边拍抚边喂饮。逐渐地,哭声趋缓,吃饱的婴儿沉沉睡去。
「乖……」舜柔轻触柔嫩的睡颜,微怔,又喃喃自语:
「你爸定是冷呆了,站在下头一天多了,他不累、不冷吗?我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麽,生性内歛是藉口吗?他不说,我永远不能为自己的身份定位,就如同,他总是不晓得我想他说什麽一样……唉。」
她承认,她懦弱但固执,宁往死胡同钻,至少她可以保护自己。
又一个清晨,舜柔在窗前再次看到那快变成雪人的男人,她紧扯著布帘,终於忍不住直冲往楼下。
「你到底想要什麽?」踏踏踏,在雪地上印上仓卒的脚印,舜柔鼓起勇气问,郝天渊抬眸,正巧瞧见她喷出的白气。
最终,她还是选择问出口,他们之间,终究是要有解决。即使再不愿意,即使最後的结果是再一次的心死,她都没办法。她不想看著他在雪地变成真正的「雪人」。
「带你和孩子回家。」不曾开口进食喝水两天,他的嗓音显得很涩哑,然而双手还是灵活地把她圈入怀中。
「那里不是我们的家。」舜柔抬眸看他,坚持说。郝天渊皱眉。
「你也不是我的谁。」舜柔又说,惹得他有点生气,他定定道:
「你想要名份的话,我可以给。」
她也拧起双眉,这是什麽意思?施舍?就像他当初的让步一样,现在他也愿意让步了,是不?不愿意的话没有人迫逼他啊……还是郝红喜欢她,不愿意郝红因此
不高兴,所以来找她?
她也会生气的。
「放开我。你要女人或孩子,只要你说一句,一箩筐的任你挑,何必来找我?」她嘲讽地说著,嘲他的执著,讽她自己的天真。
「我说过,我不会放手。」郝天渊将她搂得更紧。
「我也说过,不能爱我,就放开我。」她撇开脸,再度坚持。
「就是因为这样,我更不会放开!」他吼她,管不得任何事,只一心想舜柔明白,他不擅说爱,但他的在乎、他的感情,绝不是作假的。既然不爱她就必须放开,那麽他愿意紧抓著她一辈子,永不放开。
「你、你说什麽?」揪著他泛冰的冬衣,她讶然问。
那些难以-齿的话是忿怒不耐之下被迫出来的,基本上,他是不打算再说一次了。不过,因为她流转著泪珠的眼瞳太清澈迫人、因为她脸上的期盼太显而易见、因为她的身子娉弱得太不堪一击……总之就是一大堆该死的因为,他埋在她颈窝,沉声连朱炮似的在她耳边低吼:
「既然你说不能爱你就放开你那现在我不放开因为我能爱了。」好极了!他这辈子抵死不说第二遍。
像放鞭炮般霹雳啪勒的一串话语快得没天良,不过耳尖的她却听到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她听出他宠溺无奈的语气,在世上,怕是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迫他说这番话,所以他是真心的?
「你、你……」舜柔有点不可思议地凝睇他,他不再撇开目光,只迎视她的眸。
「我不会说第二遍。」他先声明立场。
舜柔依然被他刚才的惊人之语唬得离了神,唇边嗫嚅著却又不能成言,郝天渊续说:
「但……我是说真的。」始终还是不自然,他怎样也不能习惯真诚地说好听的说话。
「为什麽?」好不容易,她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太阳在云层间露出半角,大颗掉下的雪花镶了一片的金,郝天渊圈抱著舜柔,沉默著,不期然的,他想起了新种的茉莉花。其实,为什麽?很多很多的为什麽他都问过,不下百次,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