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杜微言将头埋在厚实洁白的枕头中许久,才想起来这并不是在家里。翻个身,身体离床沿还有一臂的距离。不像家里那张床,对两个人来说太过窄小了。他会本能将她拉回来,免得她摔下去。
她披头散发的坐起来,身边是一套衣服。T恤牛仔裤,再普通不过,就是她日常上班的装束。
原来他在这里,早就将一切都备齐了。杜微言边换边想,门忽然就被推开了,她尖叫了一声,半晌才听到门口那人的声音正强忍着笑意:“看你起来了没有——要迟到了。”
看看床边手机上的时间,杜微言□□了一声:“这么晚了啊?”
餐桌上照例是放着包子和一碗熬得厚实的紫米粥。杜微言伸手抓了一个起来,一边含含糊糊的说:“好了,走吧。”
他异常的固执拉住她:“不行,吃完再走。”
杜微言瞪他一眼,又看了看时间,才想说什么,又被他堵住了话:“慢慢吃。”
仔细想起来,易子容是对她百依百顺,只有在吃饭上,他从不肯退让。杜微言一直是一个人住,吃饭不定时,有时候工作忙就吃得飞快,仗着年纪轻,从来都不去管胃的死活,偶尔疼起来,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个小毛病,她也不曾对别人说起过。只是有天晚上吃得快了,忍不住蜷在沙发上皱起眉头,就轻易的被他发现了。从此以后,监督她按时吃饭、吃饭要花多少时间,他都异常的坚持。
杜微言喝了几口粥,忽然觉得对面的目光有些异样,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怎么了?我的眼睛是不是肿了?”
“我以为你会问问昨晚的事。”他摇了,又微笑起来,“不过你好像不关心。”
杜微言抽了张纸巾站起来:“你和江律文的合作么?你们生意上的事,我本来就不懂啊。”她开口催了催他,“快点,要迟到了。”
乌沉的眸子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在意料之中,易子容听到自己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她脚步急快,并不曾听见。
杜微言心烦意乱的坐在档案室,头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质疑。原本以为用玲珑反推阗族语会是一条捷径,谁知真正的开始工作——先从玲珑的发音系统去推知阗族语的音部,再揣测形部的含义,最后勉强的去拼凑成整个字的意思。这样的程序,每一步都不可或缺,繁琐至极。
一直熬到下班之前,才把这几天的成果归纳出来,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冬天她比太阳暖,夏天她比月亮凉 。”
她盯着这句话良久,忍不住又翻了翻整本书,这会是什么呢?难道是男子对女子唱的情诗?
算了,这些明天再研究吧……杜微言看看时间,回办公室拿包,又出门打车回父亲的家里。
红玉的一期开发已经结束,专家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杜微言看见小院子的门开着,知道父亲已经回来了,两三步的跑回去:“爸爸!”
小院的竹架上已经缓缓爬上了泛着青色的藤蔓,微风一拂,刚刚长出的绿叶沙沙作响。杜微言看见父亲坐在藤椅上,手边是那个他用了很久的宜兴紫砂茶壶。他穿着惯常穿的灰色夹克,背对着自己,发丝间有些斑驳的黑白。
“爸爸!”
显然是杜微言的叫声将他从小憩中惊醒过来,杜如斐回过头,哎呦了一声:“回来了啊?”
“该我对你说吧?”杜微言笑嘻嘻的,就着那个茶壶喝了几口水,“爸爸你都收拾好了么?我去把房间打扫一下。”
杜如斐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望向女儿,笑了一笑:“不用了。有人来都做过了。”
“嗯?”
杜微言看见藤椅边放着一张家政服务的清单。委托人不明,但脑中倏然闪过一个人,脱口而出:“大概是易子容吧。”
她也不过对他提起了今天要赶回父亲这里帮忙收拾,想不到他这样细致……杜微言脸颊上染上了一丝透红,有些心虚的看看父亲的反应——
而杜如斐重新将目光移回了那本厚厚的书上,嗯了一声,看了一会儿,又不急不缓的合上,站起来说:“吃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从父亲波澜不兴的脸色上杜微言察觉出了一丝微妙的锋锐。杜如斐神色淡淡的,喝了一口汤,才慢慢的问:“你和小易,现在关系怎么样了?”
“嗯,很好。”许是被饭菜的热气蒸腾得有些脸颊发烫,杜微言的声音也放轻下来。
杜如斐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倒像是闲聊一样:“我看你现在吃饭的速度倒慢下来了,以前怎么说你都没用。”
杜微言嘿嘿笑了笑,端了饭碗说:“爸爸,我再去盛饭。”
“吃完我和你说些事儿。”杜如斐看着她站起来,脸色有些凝重。
“哦,好的。”
她转身进厨房,又浅浅的盛了半碗饭,忽然听见客厅哐啷一声作响,随即是碗筷噼里啪啦落地的声响——杜微言的大脑瞬间空白了几秒,下意识的扔了饭碗就往外跑。
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