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娘向着团圆儿道:“儿,你上回差了个小厮来要买刺绣的送子观音送大奶奶,我想着他一个男孩子,知道什么好歹,白叫人骗。所以我同你娘自己走了几家绣房挑了幅,你来瞧。”说了打开随身的包袱抖出幅送子观音来,团圆儿也不接,就在朱大娘手上看了,却见观音面如满月,朱唇含笑,身上衣饰配得绚丽,身后又有五彩祥云,十分热闹好看,不由笑道:“到底是我娘,果然好,只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王氏叹道:“别提银子了,本以为嫁了你家中少个人口,你又有个好去处,大家都活络,不想你大哥连日吃药,虽然苏家说过要药只管去铺子里取,可你那不当家花花的爹爹偏不许去要,这就把家底掏空了一大半,偏你哥哥的丈人家里,说我们家攀上了高枝,如今也有钱了,彩礼里定要一对龙凤镯和一对赤金钗子 ,若是你哥哥没伤,我也不理,横竖退亲另找一家也就罢了,如今你哥哥身上有病,我也只得答应了,正愁得没法。”
团圆儿听得王氏告艰难,心中明白,冷笑道:“怪倒这样殷勤呢,也说不得,你们嫁了我在这里原来也是为了给家里掏腾些活动银子。”说了扬声道:“素梅,把我那个梅花妆银的箱子拿来。”王氏听团圆儿这样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啐道:“放你娘的屁,我若是只为了银子,去年有个山西老西出三百两银子要买你做妾,我就该答应,如何我不肯?可见我不是为了卖你。你自己再往回想想,在家里我哪里亏待了你,油瓶子倒了都不要你扶,处处偏着你,连你哥哥弟弟都一起靠后,你却这样说我,真真寒我的心。”说了又哭,朱大娘忙过来劝道:“孩子不过是久没见娘,撒个娇的意思,哪里就是真这样想了。她生生离了父母来这里看人脸色,有些怨言,你做娘的也该体谅才是。”团圆儿也哭道:“我但凡是手上活络,还能不顾着你们吗?”
说话间素梅已把个黑漆底红梅妆银的小箱子拿了来,团圆儿接了放在桌上,开了底层抽屉,里面不过是五六锭整银并几块碎银,团圆儿叹道:“连你们当初给我压箱银,我统共只有这些了。”王氏见了,张着泪眼道:“苏家这般有钱,难道就给你这些?”团圆儿冷笑道:“那位当家奶奶倒是不克扣我月钱,可是统共不过五两银子一个月,我料她也没脸扣下去。”素梅忙过来笑道:“论理员外和奶奶也都知道姨娘家艰难些,就是员外事多心粗给忘了,我们奶奶那么周到的人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说到底还是打小娇生惯养的,不知道穷人的艰难。就是苦了我们姨娘。老奶奶快别提了,倒叫我们姨娘伤心。”
王氏听了这话,句句都在心里,不由点头道:“你这丫头,虽然是苏家的,倒和我们团圆儿是一条心,不像那个铃儿,虽然是我们买的,见了我们头也不磕,人都不知道去哪了。”说了抓了团圆儿妆奁里一块碎银要赏她,素梅笑道:“老奶奶,说句你老见怪的话,这点子赏你老还是留着,倒不是我瞧不起嫌少,姨娘把我当个贴心人比赏什么都强。”
团圆儿也道:“你何苦拿我的银子穷大方,方才又哭穷,白叫人笑话。”说了又打开一层抽屉,拿手帕子垫了手,将她嫁过来时金氏送的那对赤金如意云纹簪子并那对赤金龙凤镯包了,道:“这两样东西,你拿了去,原样给也好,重镶也罢,都给新娘子罢,再要好的,我也没了。”说了又掉下泪来,她原想着苏家豪富,嫁过来虽然是妾室,也少不得头上插的,手上戴着,身上穿的,却不料样样都都份额,这一个月来不过新打了一根赤金链子,并两根金钗,又做了两身冬天的衣裳,虽还有苏员外私下情分,新买了一只嵌猫儿眼的戒指给她,但这件东西苏员外知道,不好给人的。
王氏接了,道:“若是人日后问起来,你怎么说?”团圆儿道:“先对付过这段再说罢。”王氏不由哭道:“我的儿,可苦了你了。”又咬牙道:“依我说,这送子观音,你自己挂着,保佑你早些生个小姐少爷,看谁还敢欺你。”团圆儿道:“娘说什么糊涂话!后儿就是那个贼婆生日,我哪里有像样的东西能出手的,这东西不过彩头好些,还能充数。你不知道那个贼婆,自己充善人,却纵着底下几个丫头,说出的话句句都有钉子,我若是怠慢了,哪里还能站住脚。”又说:“娘,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晚上还要过去立规矩呢。”说了站起身来:“回去和爹爹说,我也不能回去瞧他,叫他自己多保重着。”王氏同朱大娘答应了,也自感伤,祖孙三人洒泪而别。
且说苏氏同金氏正说话,就见外头摇摆着进来一个小妇人,身穿着桃红色闪银的缎襦,系着同色罗裙,生得粉嘟嘟一张桃花面,水汪汪一双杏核眼,眉眼里竟有几分像登云那孩子的娘罗姨娘,不由勾起旧恨来。
团圆儿盈盈过来,向着金氏笑道:“奶奶,妾听娘说姑奶奶来了,不敢怠慢,送了娘回去就来给姑奶奶磕头。”又向着苏氏道:“这位想必就是姑奶奶了,贱妾丁氏月华给姑奶奶磕头,姑奶奶万福。”说了认认真真磕下头去。
苏氏也不叫她起来,冷笑道:“我问你,你方才说你娘回去了,可是没有来辞行?,我竟不知道哪家有客人不辞主人就走的规矩,丁姨娘你倒说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