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同朱大娘王氏正说话,就见她派了去接姑奶奶回来的管家娘子赵氏进来回说,轿子到了二门,忙立起身道:“快接。”说了又向朱大娘同王氏笑道:“家里有客,你们不是外人,我也不客套了,请你们先去团圆儿房中坐坐,回头再说话儿。”说了扶着冬竹的肩就出去了,王氏本还有话说,见金氏急急忙忙出去了,心上暗恼道:什么姑奶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值得这样奉承,到底是看我们穷罢了,什么贤良人,都是唬人的,一般的狗眼看人。脸上却一点子也不敢带出来,同朱大娘一起跟着夏荷去见团圆儿。
却说金氏扶着冬竹往前走,后头春梅拿着大红色金线绣蝴蝶翻白狐狸毛的一口钟赶了上来::“奶奶,仔细吹了风回来闹头疼。”金氏笑道:“还是你心疼我。”说看站住,春梅过来服侍她把一口钟穿上,又往前走了会,就见迎面摇摇晃晃过来七八个人,起首的是个妇人,年纪儿同金氏仿佛,身上穿着湘妃色绣梅花缎袄,系着同色罗裙,外头罩着大红色翻狸子毛的斗篷,身段苗条,脸带病容,正是苏家出嫁的小姐苏氏。
苏氏见了金氏,几步过来拉着她的手,叫了声:“嫂子。”说话间眼圈儿就红了。金氏眼圈儿也有些红,抬眼一瞧苏氏身后,除了自家的两个婆子,有何家跟过来两个丫鬟,又有一男童,不过四五岁,脸容甚是清秀,梳着两个小髽鬏,正在奶妈子手上牵着,金氏心中冷笑道:连孩子都打发过来,显见的不打算叫如玉久住。脸上却笑道:“你来了。”
苏氏身后的丫鬟奶妈子过来给金氏磕头,口中道:“请舅奶奶安。”金氏也不叫起,脸上似笑非笑道:“这两个丫头子我没见过,眼生的很。”苏氏站在金氏身后,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裳,金氏只做不知道,一双美目冷冷盯着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只得笑道:“婢子宝珠,宝银见过舅奶奶。”金氏这才点头道:“果然不是我们家陪送的丫鬟,我还当我病昏了认不得人。起来吧。”说了又向男孩子招了招手:“云哥儿过来。没几日不见,舅母也不认得了吗?”
那云哥儿挣脱了奶妈子的手先过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两个头道:“登云给舅母请安。祝舅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金氏到了此刻方笑道:“到底是云哥儿,就是嘴乖,只是舅母要后儿才生日呢,你这个头磕得早了些。”说了拉着登云的手往回走。登云道:“那等舅母生日,登云再磕头就是了。”众人都笑。金氏又笑问:“你是自己想舅母要来的,还是你祖母叫你给舅母磕头来的?”她这话一问,苏氏的脸上就有些忧色,登云的奶妈子吴氏脸上更是尴尬,赔笑道:“舅奶奶,这云哥儿自己要来和老太太叫了来,都是一样的,都是给舅奶奶磕头拜寿的。”
登云道:“舅母,她说的不是。是登云自己要来的。登云想舅母了,可舅母只要接母亲,不接登云。后来是祖母说,登云应该自己来磕头,舅母必定喜欢。舅母你喜欢不喜欢?”金氏笑道:“云哥儿果然是好孩子,舅母很喜欢。”说了扫了眼吴氏,吴氏脸上红一片青一片,低了头退后几步。金氏方转回头闲闲问苏氏家中各人安好等话。
一路说话到就到了金氏房中,金氏和苏氏携手而入,宝珠宝银同两个奶妈子都跟了进来,金氏转头道:“你们外头等着。”宝珠宝银还要再说,金氏笑道:“我们苏家虽比不得你们何府家大业大的,几个粗使丫头还有,不会怠慢你们奶奶。”春梅也过来笑道:“两位姐姐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先去喝点子茶暖暖再来伺候也是一样的。”说了一手一个拉着走了。又有两个婆子过来请奶妈子抱着云哥儿去歇歇,登云起先不肯,抱着金氏的腿撒娇,金氏笑道:“你乖乖的睡一觉起来,舅母叫厨房里做蟹粉包子你吃。”登云听了这话,才松了手,跟着奶妈子去了。
见人都打发走了,苏氏方握着金氏的手哭道:“嫂子,你怎么才来接我?”金氏见她哭,不由也陪着掉泪。苏氏哭道:“嫂子,你可不知道,登云那孩子虽好,他娘却是个不省事的,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对我也不恭敬,平日里言出语进的,背后又说我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不过是仗着会投胎才做得人正妻,装什么奶奶太太。我听见了,略微教训她几句,叫何占奎知道了,反骂我是个妒妇,说我不容人,说我就是在醋坛子里浸大的,行动就带着醋味,见着就恶心。还叫我别和他充小姐,说我们家不过是下九流的商人,满身的铜臭,都是公爹多喝了几杯昏了头,才给他定下这门亲,他本意是要娶个读书人家的小姐,好夫唱妇随的,说我不通文墨,粗鄙没见识。呸,登云他的娘更是一字不识,他倒说人家无才便是德。”
金氏听了这话,把银牙紧咬,道:“不带眼的东西,好混账的话。欺我苏家没人吗?等你哥哥家来,我告诉他。” 苏氏忙抓着金氏的手道:“快别告诉哥哥,哥哥要是知道了去找他们理论,回头又是我的不是,更要给我脸子瞧了。他们不叫我带玉梅荷香来,反给我指了那两个,就是要盯着我说话。”
金氏听了,也哭道:“那也太苦了你了。”苏氏道:“都是命罢了。嫂子,我不比你,你是举人家小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