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屋外春梅冬竹正守着,听着金氏同苏员外的说话,不由也笑,冬竹道:“我只当员外也是个得新忘旧的,原来心里还有我们奶奶。”春梅笑道:“员外自然是个好的,不然我们老爷也不会把奶奶配给员外。” 原来男子得有功名在身方能尊一声老爷,春梅口中的老爷指的是大***父亲,金若圭金老爷。金老爷三十二岁上中了举,又时运两旺,当年就点了八品县丞,隔了几年又授了布政司都事副理,四十岁上竟做了盐课司副提举,已是正七品,以他非进士出身来论,可谓仕途顺利,因金氏便是他三十二岁上得的,自为这个女儿是他福星,故此对这个庶出的女儿格外钟爱,可惜是庶出,门户差不多的人家多有不要的,就是要了,也怕叫人瞧不起,索性就往低里选,方挑中了世代行商的苏家,又怕苏府的人金氏使着不称心,嫁过来时带了四个陪嫁丫鬟。
这春梅便是金氏娘家的家生子,因金氏爱她聪明伶俐,过门时带过来的,来的时候只有八九岁,这十来年过去,金氏本来带过来的那些陪嫁丫鬟有的嫁了外头管事的总管,有的嫁了府里的管事,都散了,当初的小丫鬟春梅便成了金氏身边顶得用的一个,只是过了年也是要出去的,已经说定了东街上三间铺子的管事何宝顺的儿子何珏,那何珏正在父亲手下历练,说行事是最稳重可靠的,等何宝顺退了,管事自然是他接任,春梅是家生子,得配管事已算个好前程了,自是心满意足,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第二日苏员外才一走,金氏就叫了春梅叫管事媳妇钱氏进来,吩咐收拾姑奶奶以前的屋子,开库房找新的窗幔锦帐。这钱氏本是金氏娘家带来的,三年前配了管库房的苏宝全,夫妇倒是相得。如今虽不大在奶奶跟前了,金氏的脾气依然知道的清楚,答应了,回去开了库房只管挑苏氏素日喜欢的纹样和料子出来,带了人精心布置,又把苏氏没出阁前屋子里摆放的玉石玩物,周鼎玉瓶,一样样找出来,依着原样摆了,直把一间绣房铺设得锦绣辉煌,仿如天上神仙地,人间富贵场。钱氏方请金氏去瞧,金氏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红了眼睛,道:“你们都是好的,还记得你们姑奶奶,你们姑奶奶见了也必是喜欢的。”说了扶着春梅回去,一面拭泪。
冬竹便劝道:“奶奶莫要伤心,姑奶奶那边日子过的不舒畅,咱们就多接她回来,了不起不回去了,我们苏家还养不起一个姑奶奶吗?”春梅道:“嫁了出去的女儿哪有常住娘家的,传扬开去,不说他们欺负媳妇,只说我们苏家没规矩。但凡有点法子,奶奶哪会撒手不理。我转眼也要出去的,你这般沉不住气,奶奶如何靠得你,我又怎么放心。”冬竹听了这话,不敢再说。钱氏又道:“奶奶,给刘家老太太的礼我也照吩咐收拾了,照往年的例,又添了些。”说了从袖子里抽了个小折子出来,看了眼道:“八寸高鎏金紫铜胎弥勒佛一尊,一百单八粒缠丝白玛瑙佛珠一串,一百单八粒檀木雕罗汉佛珠一串,贡缎十八匹,上等湖绸十八匹。”金氏站住脚听了,又想一想道:“再配上那根楠木拐杖罢,老太太腿脚不太好。”钱氏应了,自去Cāo办。
晚上苏员外回房,因在外头同湖州来的客商吃过了,金氏便吩咐沏酽茶来,自己上来绞了手巾给他擦脸擦手,说了送刘家的礼,又说收拾了如玉的屋子,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苏员外叹道:“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寻个由头接回来,能住多久住多久罢。倒是你自己身子也不牢靠,别Cāo太多心,那也是她的命。”金氏听了这个命字,心上不由一冷,强道:“你妹子论人品,论相貌那点子错了,在家时,老员外老奶奶也是当宝贝一样爱惜,如何刘家就把她当草了,妾不信她就是这个命!若说是命,就不该投做女身罢了,白叫你们男人欺负。”说了丢开手,自己坐到床沿上哭。
苏员外自悔失言,只得上来赔罪,道:“我的好奶奶,你说这话可冤死我了,从来只有你给我脸子瞧的,哪有我欺负你了?你说这话也摸摸良心。”金氏听了,不由冷笑一声,道:“妾几时给你脸子瞧了,你倒是告诉妾知道,日后妾改过也就是了。”苏员外赔笑道:“我不过那么一说,你又当真,以后可不敢和你顽笑了。你要接她来家散散心,我只有高兴,她是我妹子,我哪会不心疼她。”金氏脸色方松了下来,见春梅正端了茶上来,便也起身,接了茶道:“相公喝茶。妾一时急了,说话冒撞处,相公担待些。”苏员外忙接过茶,笑道:“我知道你同如玉好,说的话也是心疼她,我哪里会生气。”说了反请金氏喝茶。金氏也笑了,接过去喝了两口,正要□梅再倒茶来,苏员外接了过去,笑道:“我在外头喝过了,不过润润嗓,这些尽够了。”说了把金氏喝过的残茶喝了,金氏拦之不及,笑啐道:“连人家残茶都喝。”春梅笑道:“奶奶是不知道呢还是装糊涂呢,那是奶奶喝过的茶里头有蜜。”一面收了空茶盏出去。
金氏急得推苏员外,道:“这丫头,如今竟调笑起我来了,你与我去打他。”苏员外笑道:“你这丫头又没甚错,我如何打她,我倒要谢她说了真话。”金氏啐道:“你从哪学来的油嘴滑舌,我不要听。今儿你就不要在这里歇了,去团圆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