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震惊地发现了自己的软弱:原来,他一直在害怕她离开!
餐厅的地上一片狼藉,申玉芳独自一人蹲着,吃力地收拾,寂静的空气里发出一两声叮当的响声,清脆而凛冽。
曼芝进来,有些吃惊,蹙眉走到跟前,俯下身去帮她。
“妈,这是怎么了?”
申玉芳抬头望了望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里交替着疲乏和木然。
“还能是谁?难得早回来一趟,好好地吃着饭,就突然发起脾气来。唉!从前是他爸,现在是他,这个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
曼芝低头不语,只是小心地把碗勺的残骸拾起来,丢进手边的撮箕。
也许是公事,也许是其他,她已经懒得猜,比起申玉芳来,她疲惫得更早。
“萌萌呢?”
“早跟小雷躲到房间看电视去了。你也饿了吧?我给你端晚饭来,厨房里有鸡汤,还炖着呢。”
“不用。”曼芝拦住她,“我不饿。”她起身,又轻声问一句,“他在哪儿?”暗暗希望他出去了。
申玉芳朝楼上努了努嘴。
曼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迈步上去。
申玉芳在她身后不放心地嘱咐:“曼芝,有话好好说,别跟他吵,犯不着。”
曼芝朝她笑了笑。
她不会和他吵,更没有多余的话跟他说。今天她特别疲倦,什么也不想管,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躲一会儿,心头的酸楚始终无法宣泄。
邵云的房间门大敞着,却是漆黑一片。曼芝往那黑洞洞的虚空里投去一眼,没有上前,径直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一股呛人的烟味立刻席卷而来。她心中一凛,伸手开了灯。
果然,邵云深埋在窗边的沙发里。他仰头望向天花板,仿佛那里正上演一幕跌宕起伏的默剧。一旁的几案上,不锈钢的烟缸里堆满了烟蒂,有几颗站立不稳,跌落在玻璃的茶几面上。
曼芝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将手里的大衣挂好,然后走过去开窗。
清冷的空气贪婪地涌了进来,全力吞噬屋内仅有的温度,连带那刺鼻的烟味。
她终于还是先开了口,他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
“股东会开得不顺利吗?”她依稀记起来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邵云不睬她,只是维持着仰躺的姿势,脸上看不出喜怒。
曼芝在几案边蹲下,将掉出来的烟蒂逐个捡回烟缸,然后端起来,转身,准备出去。
邵云忽然在她身后yīnyīn地发问:“为什么还要回来?”
曼芝愣住,停下脚步,但没有马上回身。
“那么难舍难分,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走?”他又逼进一句。
曼芝闭上眼睛,终于了然,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徐徐地转身,捕捉到邵云脸上讥讽的笑容。他紧盯着曼芝,继续说:“你不会告诉我,你回来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家吧?”
“我很累,不想跟你吵。你出去吧。”曼芝强压住心头的厌烦,再一次退避三舍地选择了隐忍。
邵云终于起身,但他没有出去,而是走到曼芝跟前。白墙上,他巨大的身影一点一点地遮住了曼芝,仿佛把她吃进了自己的体内。
“这个家里的一切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邵云一字一顿地说,近乎咬牙切齿,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曼芝激怒,他再也无法忍受她在自己面前总是理智到冷酷的态度,他要看到她的底线。
曼芝的眼睛倏地放亮,仔细地审视邵云,好像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但是,那道迎视挑战的光很快又黯淡下来,她冷淡地说:“我们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
邵云根本不顾她的退让,yīn鸷的双眸死死锁住曼芝的眼睛,步步紧逼。
“苏曼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整天搞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来,无非是想让全世界的人看了都来同情你,谴责我——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话说到这份上,曼芝有些忍无可忍,她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很没意思。”说毕,她镇定地抓过架子上的外套,就向门口而去。
邵云见她根本不接招,而是决绝地往外走,一阵发蒙,但仍敏捷地扑了过去,逮到曼芝的一只胳膊,狠命朝里一拉。曼芝被他拽得直趔趄,好容易扶住墙站稳。
邵云倏然间急红了眼,狠狠地将曼芝抵在墙上,力道之大,恨不能将她嵌进墙壁里面。他怒不可遏地吼:“你真的敢走!就为了那个小子!”
曼芝看着他,眼里满是嘲弄,“你究竟想怎么样?”
邵云瞪着她,脑子里一片茫然,是啊,他到底想怎么样?他不知道,可是他无法忍受曼芝的神情。她永远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他在她的面前,似乎总是无处逃遁。
怒火和怨愤交迭着,从心里蔓延到眼中。刹那间,他震惊地发现了自己的软弱:原来,他一直在害怕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