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为迎接第六次洪峰做准备,天下着暴雨,抢险固堤。有一刻的休息,张昭就去打听救援队的情况。由于下游城区的网络通信中断,两辆电台车分出一辆跟着救援队下去了,剩一辆留在指挥部。值班的通信员和一个机要处干事都忙得火烧屁股,根本没工夫理他,他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听个大概。
第一天水流太猛,救援队根本无法进入,冲锋舟下去就被打翻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水势减缓,下游发来电文说已经进入灾区搜救,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期间大堤又出现险情一次。到了傍晚,收到救援队发回的消息,已有十一名被困群众脱险。据说有个人抱着汪洋中的一棵树坚持了三十个小时,刚被救下来,那棵树就倒进水里没影了。
趁着无报的间隙,张昭问通讯员:“有潭海洋的消息吗?”
通讯员翻翻之前的电文,“还在找。”
潭庄主被列为失踪人口的第三天,长江第六次洪峰汹涌而至。此时的人已经完全丧失意识,只是机械地填麻袋,奔跑,摔倒,爬起来,一直忙到午夜。和战友一起倒在堤上,躺了一会,他昏昏沉沉爬起来往电台车走。已经是第三天了,每多过一天,希望就渺茫一分。他怕潭海洋坚持不住,也怕自己坚持不住,今天又有人在他面前倒下去,再也不会站起来。
还没走到车跟前,就看见小通信员朝他挥手,跳下车要往这边跑。车里的机要处干事跟出来把人揪回去,离着好几米远就听见大嗓门训人:“擅离职守要挨处分的知道吗!你长了几个脑袋!”
小通信员也不管干事在身后嚷嚷,探出头冲他喊:“找着了!找着了!”
他一下来了性神,快走几步到跟前,问:“人怎么样?现在在哪呢?”
“电文里只说意识清醒,已经送往当地医院了!”
小通信员其实不认识潭海洋,跟张昭也没什么交情,只知道他是电子对抗营的,演习时候电子对抗和通信就是一对猫捉耗子,为防对方截取情报,他们发一句话又得加密又得换频。而在前线的这些日子,抗洪把他们所有人紧紧联系在一起,成了拧在一条藤上的瓜。眼前这个人一天几遍来打听救援队的情况,听得多了,在接收电文时就不自觉地关注这个潭海洋的消息。
小通信员兴奋地说:“知道在哪找着的吗?当地的福利彩票中心!”
悬了三天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张昭心想潭庄主果然福泽不比常人,瞧人挑这地方!他谢过了小通信员往回走,没走两步,脚下打晃,一头栽倒在成排的沙袋上。
睁开眼,迎面是一张木板,潮得有点发霉。他懵了一会,看看周围像是间宿舍,屋里还躺着两个人,都挂着瓶子,他反应过来是被人抬回驻地了。扶着墙坐起来,晕晕乎乎像刚喝了半斤二锅头,他缓了一会,把左手背上的针头拔了,晃晃悠悠站起来往外走。
一个卫生员抱着点滴瓶子急匆匆跑过,看看他,“呦,醒啦?”没等他回话,又往另外一屋探头小声喊:“江瑶,对面有人醒了!”
教他做手保健粗那个小卫生员走出来,看见他,“你怎么起来了?你现在是病号。”看他两只手上都空荡荡的,她说:“我刚给你换的点滴,你自己拔了?”
“我得回去。”他往外走。
“回哪啊?现在人都在驻地呢。”她喊住他,“你们营长刚走,交待让你好好休息。听说你当时差点滚水里去,边上要没人看见,在底下泡烂了都没人知道!”
“是吗。”自己回想一下当时情形,也有点后怕,那个时候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倒下去那地方,就在大堤的沿儿上。
她把他推回屋里,刚给他重新扎上点滴,他举着瓶子又往外走。
“你又干嘛呀?有点病人的自觉行吗!”她在身后跟着。
“解手!”
被噎得脸一红,女孩站住脚。
从厕所里出来,他忽然想起来她之前是跟救援队一起走的,于是站在走廊里问她:“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她看他一眼,“你知道你睡多久了吗?两个白天一晚上。”
“不可能!”他看看表,果然日期已经跳了两天了,自言自语说:“耽误事。”他惦着潭庄主,问她:“你见没见着一个叫潭海洋的?他去下游疏散群众被困在那了,听说是从福彩中心救出来的,他情况怎么样?”
一听福彩中心就知道说的是谁了,她说:“他命可真大,都是皮肉伤,没动着骨头,听说发现他的时候,他还让救援队先去救别人呢。”
张昭一笑,这像是潭庄主的能干的事,“这小子就爱装五讲四美,其实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他现在在哪呢?”
“当地医院,听说过几天要转到301去。”
“我妈就是301的大夫。”
“哪个科呀?”
“心内。怎么着,你也是那的?”
她说:“要是没来这,现在应该在那实习了。”
张昭有点惊讶,“你还没毕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