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回北京,张昭做了鼓膜修补手术,正常情况手术带恢复要住院两个星期,可是刚一个礼拜他就熬不住了,闲得招猫逗狗,大夫受不了他软磨硬泡于是同意办了出院。
回家第二天,牟宇找他去看车展。他正翻着吴老头的书,头也没抬说:“那地方全是人,低头数脚后跟,抬头看后脑勺。”
“我看上一小跑,你跟我去瞧瞧。”牟宇拉他。
“我这还带着纱布呢,出去吓人去呀!”他指着自己右耳,其实他此时不但带着纱布,还是个光头,因为手术时要在耳廓上方取颞肌筋膜做移植,为了防止感染剃了秃子,这回真成和尚了。
“你带个帽子,我那有东北大皮帽。”
“哥们儿脑袋除了国徽,从来不顶别的。”
新年的第一场车展,会展中心里人头攒动,他一路跟着牟宇挤来挤去,念叨:“都奔这凑什么热闹?幸亏我脑淤血好了,要不非得当场晕这!”由于他坚持不戴帽子,周围人看见这位耳朵上贴一大块纱布的愣头青都下意识地往边上躲躲。
他冲牟宇说:“他们都把我当流氓,你说我要是喊一嗓子兄弟是八路,他们什么反应?”
“直接给你送安定。”牟宇拉他到高端车展厅里一辆豪华小跑跟前,“这怎么样?”
他瞅了瞅,“你想出门让人当富二代砸呀?”
“这挺低调的。”
“解放那样的才叫低调呢,还耐用,我们学校那破军卡又拉我们又拉猪,多少年了还跑得倍儿欢实。”他转身往外走,说:“你小心坏了你们家老革命的名声。”
牟宇说:“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夹着尾巴做人了。你上哪啊?”
“吃饭,你请客……”话还没说完,他站住了。
牟宇顺着他目光,看见不远处某品牌的旋转展台上停着两辆豪车,两个女孩依车而立,都是高挑的身材,穿着香槟色的无袖露背长裙,其中一个长发挽起,眉目如画,嘴角挂着职业而漠然的微笑。台下的闪光灯此起彼伏,香车美女一向被男人当做炫耀的资本,即使不是自己的,也要做到有图有真相。
“这丫头越长越招人。”牟宇说。
张昭看着台上的小亚,有点不能把眼前光彩照人的车模和那个会撒娇耍赖的女孩重合到一起。从高一那年暑假在大院里的游泳池,他第一次看到她,那时她才不到十五,青涩稚嫩,那个样子就一直印在心里。然后一眨眼,大家都长大了。
随着展台旋转,小亚也看到了他,耳朵上贴着纱布的光头在人群之中十分打眼。她和另一个女孩耳语了几句,下台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他往一边躲,牟宇拉着他,“你认生啊?晚了几年吧。”
“我现在这德行,再吓着她。”
“不至于,现在还是你德行好的时候呢,比这差的人家都见过。”
小亚来到跟前,冲牟宇打了招呼,她问张昭:“你耳朵怎么了?”
“刚做完手术。”他说。
“什么毛病?”
“鼓膜穿孔。”
俩人互相看着,谁也没再开口,牟宇瞅着着急,圆场说:“这么巧碰上了,一块吃个饭吧。”
“人家上班呢。”他说。
小亚说:“你们等我一会吧,我们轮班的,我还有二十多分钟就站完了。”
“行,你忙你的,我们看车去。”牟宇拉着张昭又往小跑那走,“你放心,待会我假装有事先走,不当你们电灯泡。”
“人都跟我分了,你瞎张罗什么呀。”
“分不了。”牟宇说:“瞧她看见你耳朵挂伤时候那表情,边上要没人,她就扑上来了。”
“别拿我打镲。”有人说女人是情感动物,男人是感官动物,隔着电话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够放下,可是现在人站在眼前,让他转身离开,他迈不动腿。
小亚换了衣服,三人从会展中心出来就近去了一家贵州菜馆。点菜的时候,牟宇果然假装接了个电话,说要跟人谈事就跑了。这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目送他离开,张昭说:“他装的。”小亚点点头,“看出来了,太假。”
“你吃什么?”
她说随便,还像从前那样,点菜一向是他做主,点什么她吃什么,不挑食。等着上菜的时候,两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话从何说起,只好一直喝免费茶。最后小亚先开口问:“手术做的怎么样?”
“就穿孔上补一块,小手术,下礼拜回去复查。”他看了她一会,问:“你学校里怎么样?”
“上课呗,挺闲的。”
“地方大学不是特多社团活动么?”
“没兴趣,大的骗小的干活,小的们还美颠颠儿的。”
“所以有空来当车模?”他看她茶水喝完了,又给她续上一杯。
她玩着小圆茶杯,转来转去,说:“勤工俭学啊,又不像你上中学就琢磨做生意,也没陶冉冉那本事去当家教。对了,冉冉有男朋友了,她们学校的。”
“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