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什么地方停止的呢?”
瓦西里用脚指指一个地点,于是列文尽量走向前去,把种子散播在地里。地里像在沼地里一样地难走,列文播完一行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于是他停住脚步,把筛子还给瓦西里。
“哦,老爷,到了夏天,可不要为了这一行的缘故骂我呀,”
瓦西里说。
“呃,”列文快活地说,已经感到了他运用的方法的效力。
“哦!到夏天您再看看吧。它会显得两样的。您看我去年春天播种的地方。播种得多么好!我尽了力,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您知道,我替我亲生父亲做事也不过如此呢。我自己不喜欢做事马虎,我也不能让别人这样。对东家有好处也就是对我们有好处。请看那边,”瓦西里指着那边的田地说,“真叫人开心啦。”
“这真是一个明媚的春天呵,瓦西里。”
“是呀,像这样的春天,老年人都记不起来了呢。我在家的时候,我家的老头子也播种了小麦,有一亩的光景。他说你简直辨别不出这小麦和稞麦有什么不同呢。”
“你们播种小麦有好久了吗?”
“啊,老爷,是您前年教给我们的啦。您给了我一蒲式耳种子。我们卖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就都种上了。”
“哦,留心捏碎泥块,”列文说,向马跟前走去,“看看米什卡。要是收成好的话,每亩给你半个卢布。”
“谢谢,老爷。我们本来就很感谢您呢。”
列文跨上马,向去年种的苜蓿地,向已经耕过准备播种春麦的田地驰去。
在残梗中发出芽来的苜蓿长势良好。它又复苏了,不断地从去年小麦的残茎中绿油油地长起来。马在泥里一直陷到了踝骨,从冰雪半溶解了的泥泞里一拔起蹄子来,就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在耕地上面,骑马是完全不可能的;马仅仅在结上一层薄冰的地方可以立足,在冰雪溶解了的畦沟里,它就深陷进去。耕地情况良好;两天之内它就可以把地和播种了。一切都很美满,一切都很愉快。列文顺着涉过溪流的路回去,希望水已经退去。他果然涉过了溪流,惊起了两只野鸭。“一定还有水鹬呢,”他想,正当他走到回家的转弯路上的时候,他遇见了管林人,证实了他猜想有水鹬是猜对了。
列文纵马向家驰去,为的是赶上吃饭,准备好猎枪在傍晚去打猎。
十四
当列文兴致勃勃地驰近家门的时候,他听到大门外有铃响。
“哦,一定是从车站来的人吧,”他想,“莫斯科的火车正是这时候到达的……会是谁呢?万一是尼古拉哥哥呢?他不是说了:‘我也许到温泉去,或者也许到你那里来。’”最初一瞬间他感到惊慌和困惑,恐怕尼古拉哥哥的到来会扰乱他春天的快乐心境。但是他由于怀着这样的心情而羞愧,于是立刻他无异敞开了心灵的怀抱,怀着柔和的喜悦和期待,现在他从心底希望这是他哥哥。他策马向前,从洋槐树后面飞驰出来,他看见了一辆从车站驶来的租用的三匹马拉的雪橇,和坐在里面的一位穿皮大衣的绅士。这不是他的哥哥。“哦,但愿是个谈得来的有趣的人就好啦!”他想。
“噢,”列文快活地叫起来,把两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来了一位贵客!噢,我看见你多么高兴呀!”他叫,认出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
“我可以探听确实她结了婚没有,或者她将在什么时候结婚,”他想。
在这美好的春日里,他感觉得想到她也一点不伤心。
“哦,你想不到我来吧,呃?”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下了雪橇,他的鼻梁上、面颊上、眉毛上都溅上泥,但是却健康和快活得红光满面。“第一我是来看你,”他说,拥抱他,和他亲吻,“第二是来打猎,第三是来买叶尔古绍沃的树林。”
“好极了!一个多么美好的春天呀!你怎么坐雪橇来呢?”
“坐马车恐怕还要糟呢,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和他相识的马车夫回答。
“哦,我看见你真是非常,非常高兴呀,”列文说,浮上纯真的孩子般的欢喜的微笑。
列文领他的朋友到一间客房里去,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行李也搬进了那房间——一只手提皮包,一支套上枪套的猎枪,一只盛着雪茄烟的小口袋。趁他一个人在那里洗脸换衣的时候,列文走到账房去吩咐关于耕地和苜蓿的事。一向非常顾到家庭体面的阿加菲娅*米哈伊罗夫娜,在前厅遇到他,向他请示如何设宴招待。
“随你的意思去做吧,只是要快一点。”他说了,就走到管家那里去了。
当他返回来的时候,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洗了脸,梳好头发,喜笑颜开的,正从他房里走出来,他们就一道上楼去。
“哦,我终于到你这里来了,真是高兴得很!现在我才明白你在这里埋头干的那种神秘事业是什么。说起来我真羡慕你呢。多好的房子,一切都多么好啊!这么明朗,这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