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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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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七节 这才算得是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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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把一切做完。远处的田地要不断地犁耕,好把它留作休耕地。刈草全部不按对分制,而是雇人给现钱。”

    管家注意地听着,而且显然竭力想要赞成主人的计划;但是他仍然露出列文非常熟悉的那种常使他激怒的神情,一种绝望和沮丧的神情。那神情好像是在说:“这一切都不错,只是要看天意如何。”

    再没有比这种态度更使列文痛心的了。但这正是他雇用过的所有管家的共同的态度。他们对于他的计划都采取这样的态度,所以现在他已不再因此生气,而只是痛心,感觉得更加振奋起来,要和这种老是和他作对的自然力斗争,这种自然力就是所谓“要看天意如何”。 

    “要是我们来得及的话,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管家说。 

    “你们怎么会来不及呢?” 

    “我们至少还得有十五个工人。而他们都不来,今天来了几个,都要七十卢布一个夏天。” 

    列文沉默了。他又遇到了阻力。他知道不管他们怎样努力,他们用公道的工钱无论如何雇不到四十个——或者三十七,三十八个——工人。已经雇了四十来个人,再多就没有了。但他还是不能不斗争。 

    “打发人到苏里,到契菲罗夫卡去呀,要是他们不来。我们得去找人呀。” 

    “啊,我就打发人去。”瓦西里*费奥多罗维奇垂头丧气地说。“但是还有马,也变得没有劲了。” 

    “我们再去买几匹来呀。自然我知道,”列文笑着补充说,“你总喜欢做得寒酸一些;但是今年我可不让你按着你自己的意思做了。我要亲自照料一切。” 

    “啊唷,事实上我觉得您也并没有怎样休息。在主人的监视下工作,那我们是很高兴的……” 

    “那么,他们这时正在白桦谷那边播种苜蓿吗?我要去看一看,”他说,跨上了车夫牵来的那匹栗色的小马科尔皮克。 

    “小溪过不去呢,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车夫叫着。 

    “好的,我从树林里走。”

    于是列文走过围场的泥地,出了大门,到了广漠的田野,他那匹好久不活动的小骏马在水池边打着响鼻,昂摆着缰绳,轻快地迈着溜蹄步子朝前走。 

    假使说列文刚才在畜栏和粮仓里感觉得很愉快,那么现在他到了田野就更加感觉得愉快了。随着他那匹驯顺肥壮的小马的溜蹄步子有节奏地摇摆着身体,吸着冰雪和空气的温暖而又新鲜的气息,他踏着那残留在各处的、印满了正在溶解的足迹的、破碎零落的残雪驰过树林的时候,他看见每棵树皮上新生出青苔的、枝芽怒放的树而感到喜悦。当他出了树林的时候,无边无际的原野就展现在他面前,他的草地绵延不绝,宛如绿毯一般,没有不毛地,也没有沼泽,只是在洼地里有些地方还点缀着融化的残雪。不论他看见农民们的马和小马驹践踏了他的草地(他叫他遇见的一个农民把它们赶开),或者听了农民伊帕特的讥刺而愚笨的答话——他在路上遇见他,问:“哦,伊帕特,我们马上要播种了吧?”“我们先得耕地哩,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伊帕特回答。——他都没有生气。他越策马向前,他就越感觉得愉悦,而农事上的计划也就越来越美妙地浮上他的心头:在他所有的田亩南面都栽种一排柳树,这样雪就不会积得太久;划分田亩,六成作耕地,三成作牧场,在田地尽头开辟一个畜牧场,掘凿一个池子,建造可移动的畜栏来积肥。于是三百亩小麦,一百亩马铃薯,一百五十亩苜蓿,没有一亩地荒废了。

    沉浸在这样的梦想里,小心地使马靠地边走,免得践踏了麦田,他策马走向被派遣来播种苜蓿的工人面前。一辆装着种子的大车没有停在田边,却停在田当中,冬季的小麦已被车轮轧断,被马践踏了。两个工人坐在田边上,大概是在一块儿抽烟斗。车里用来拌种子的泥土并没有磨碎,倒压成了或是冻成了硬块。看见主人来了,工人瓦西里就向大车走去,而米什卡就动手播种起来。这是不应当的,但是列文不轻易对工人动气。当瓦西里走上来的时候,列文叫他把马牵到田边上去。 

    “不碍事,老爷,麦子会长起来的。”瓦西里回答。 

    “请不要争论,”列文说,“照吩咐的去做吧。” 

    “是,老爷,”瓦西里回答,然后他拉住了马头。“播种得多好呀,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他讨好地说,“头等的哩。 

    只是好难走呵!靴子上好像拖了一普特泥土一样。” 

    “你们为什么不把泥土筛过呢?”列文问。 

    “哦,我们把它捏碎就行了,”瓦西里回答,拿起一把种子来,把泥土在手心里揉了几揉。 

    他们把未筛过的泥土装上车,是不能责怪瓦西里的,但这事还是叫人烦恼。

    列文曾经不止一次地试过平息自己的恼怒、使一切似乎不如意的事变得称心如意起来的老办法,那办法他现在又在试用了。他瞧着米什卡怎样几步跨上前来,晃动着粘在两只脚上的大泥块;于是下了马,他从瓦西里手里接过筛子来,亲自动手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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